轉過身,還是那一派架勢,合十了雙手衝沈南寶一鞠躬,“五姑娘,香要是沒了再喚我,我就在隔簾裡邊侯著,幾步就能過來替五姑娘您再插上。”

沈南寶不願勞煩他,便推辭起來,“昨個兒也是我自己上的香,今個兒還是自力更生罷,也省得師父費那些個勁兒。”

廟祝笑了笑,說:“昨個兒五姑娘贈了寺廟那麼多,我們都覺得無以為報,想著在四處多使使力報效吶。”

見沈南寶還是不願意,廟祝便也不強求,踅摸出那一沓香放在條案上,“既這麼,也就遂五姑娘的意罷,不過若是有事,儘管到簾後來找我。”

沈南寶道了多謝,看著人挑了簾子走遠,這才如復昨日,跪在蒲團誦經祈福。

今個兒佛堂沒燃多少燭,只有佛前一星的燈火,斷斷續續發出嗶嗶剝剝的聲。

聲音單調且乏味,聽得沈南寶頭昏腦漲,外頭的蟬鬧也比昨日更聒噪,吱啦支啦的,直要刺進人的耳朵裡。

沈南寶忍不住掖了掖領褖,熱騰騰的氣從領口冒了出來,蒸得兜頭徹臉的燙。

她暗道這旱魃是瞧他們沒落災沒落難,所以開始顯威力了?

都說唸經是最靜心養神的,現下倒好,她這個門外漢,沒學著點道行不說,反倒在這清淨的佛堂裡,打心底兒的煩躁。

煩躁煩躁,越按捺越煩躁,就跟努力壓制的彈簧越發的躥上心頭,攢得心腔有了一捧火,能燒得人沒形,嗓子都冒煙。

她忍不住地,朝簾內喚了間,“師父。”

出口的一瞬間,沈南寶便驚住了,那聲口婉轉得,就跟勾欄裡的章臺人,能溺得揉出春.水,她後知後覺的生出一股難以言狀的恐懼。

恐懼為什麼堂堂廟祝,直裰會恁般的不合適。

還有那聲兒,起初面對面離得近沒聽出蹊蹺,此刻隔了這麼一射之地,又牽了到簾子,倒像極前個兒夜晚聽到的那道男聲。

沈南寶一霎僵挺了身子,心跳隨著那一寸寸挑起來的簾隆隆如擂鼓。

廟祝的聲音輕悄悄地傳過來,“五姑娘,是香用完了麼?”

沈南寶昏昏沉沉地轉過臉,看向案條上的香,那香還猩猩燃火光,煙徑筆直且高擎得讓人觸目驚心。

她恨不得現在就拔腿上去把香捻了。

可是不能,現在的她頭昏腦漲,四肢發虛,就是跪在這裡也需要極大的力氣和意志。

她艱難地撐直了身,盡力把聲調平穩了道:“沒,就是口有點……渴了……”

她想不動聲色地調開他,讓他去打水,自己趁機脫逃,沒想,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這香裡摻雜的藥的威力,竟然在短短盞茶的功夫,就叫她一句話都哆嗦不完整。

所有的佯裝在此刻破了功,絕望在心頭就此蔓延開,意志像崩潰的城牆,撼動了沈南寶穩住的身形。

她不支撐地塌了身下來,抬起眼,卻看到廟祝已經離她一步之遙,她也因此看清楚了廟祝臉上那顛唇簸嘴的瞭然一挑。

就是這麼一挑,挑得沈南寶魂飛魄散,她艱難地往後攀爬,“你再過來,我就叫了,那麼多的僧人,你能招架得住?”

這話說出來,沈南寶幾乎想咬斷自個兒的舌頭,因著那聲音愈發得纏綿勾人,配合著這話,簡直就像是欲拒還迎。

果然,那廟祝聽了這話,眼睛一下放了光,搓著手桀桀地笑,“小娘子,你那麼聰明的一人兒,都能猜出我是誰,難不成不曉得今個兒師父們正緊鑼密鼓地忙活著下山典當你的那些箱籠?你是不是抹不開面,特特兒這麼明知故問吶!”

沈南寶覺得自己此刻跟個蝦,裡裡外外都蒸得透透的了,緋紅得厲害,她艱難地撐開眼看他,“你昨個兒不就是想要那些財麼?你不去?”

一壁兒說著,一壁兒想撐起身,可惜四肢乏力,撐了半天也只晃了身子,反倒廟祝更進一步,腳尖觸著她的腳尖,彷彿已經嚐到了甜頭般笑得愈發歡快了。

“小娘子,你瞧瞧你,說話愈發的不著四六了,你不是明明曉得我怵他們麼?我一人跟過去,能討得了好?還不如……留在這兒,討一點小娘子你的好。”

沈南寶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不知從何處騰起的力促使她站起身來,招晃著往另一壁跑。

說是跑,卻不過是趔趄罷了。

那‘廟祝’三步並兩步就能趕上來,因而起了些狎戲的心,就站在原地拉長了聲調,“小娘子,你還是省省力氣罷,等會兒只用來叫不更好麼?”

沈南寶怒瞪他。

兇狠又淬紅的眸,因著藥效的緣故,那樣濛濛看過來,竟有羞嗒嗒的滋味,看得‘廟祝’心頭一酥,忙不迭地踱上來要攀她。

沈南寶哪肯,拃掙著撫牆跌跌撞撞的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