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一百零六章順水推舟(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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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曉得,所以才費解。
他是因著什麼?被脅迫了?被容小娘硬捺了?還是什麼?
沈南寶垂下眼,並沒回答她,但就著一稜一稜的天光看,能看得到那滿臉的落寞。
沈蒔原沒想到她會這樣,在他的心目中,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女兒就跟顧氏一樣,是個沒心肝的,是冰做的,別人對她怎麼好,她只會覺得理所應當,不會因此感懷。
所以倬哥兒待她好,掏心掏肺的,他總是看不慣,叮囑著倬哥兒多把心思放在制業上。
而今她竟……
沈蒔眯了眯眸,不可置信,卻又覺得這樣也好,她既感倬哥兒的好,她便不能反駁。
要是反駁,就是沒心肝,就是狼心狗肺!
這麼想,沈蒔便有了無窮的耐心,“寶姐兒,你母親說得對,你三哥性子敦厚也良善,你又是他最愛護的,他定是不想過了病氣給你,你也別多想了。”
她有一雙慧眼,能看得清,就是那坐得端穩,笑得風光霽月的彭氏,她也依舊分辨得出那掩在背地裡、不為人知的暗湧。
沈南寶翣了翣眼,漾出清凌凌的光,“爹爹說的是,我省得了,不會再多想了去。”
沈蒔因而滿意極了,從嗓子裡振出一聲聲的笑,“你明白就好,既這麼,我便要同你說正事了……”
他挪了挪身子,手指放在膝前虛攏了攏,“前先時候叫人看了你三哥哥,說這病陡然沉痾得蹊蹺,不曉得是不是衝撞了什麼,我和你祖母就想著要不要到佛前去祈祈福,求神靈消除你三哥哥周身魔纏,保佑你三哥哥身體康健。”
沈南寶很驚喜似的笑道:“這頂頂好,京畿的建國寺聽說最靈,香火也不斷續的,爹爹和祖母要祈福,便去哪兒罷。”
又這樣,一句話和和氣氣地撂出來卻堵得人嗓子一緊。
沈蒔這時哪裡看不出她溫順的表面下那冷冷逆反的心腸,他不由得有些窩火,“寶姐兒……”
殷老太太呢,彷彿置身事外般,神情窅窅的,但想到蕭逸宸,想到官家,她還是嗽了一聲,打斷了沈蒔的話,“寶姐兒,你爹爹是個書蠹,鎮日讀傻了去,話都叫他捋不明白,也曉得上疏奏章,是不是也這麼叫官家看得雲裡霧裡,一籌莫展的。”
沈蒔怔了怔,恍然了什麼,剛剛還古板方正的一張怒容一霎沒了。
殷老太太卻不看他,只管牽過了沈南寶的手笑,“我和你爹爹意思呢,是想著畢竟這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遂這麼一會子的祈福是不大能見得了效的,便想著要不尋個人到僻靜點的寺廟替倬哥兒吃齋唸佛,這樣也顯得更誠心些。”
像是怕她不答應,彭氏附和道:“你二姐姐要準備著婚事,你大姐姐這不及笄了還犯愁著與人說嫁呢,就想到了你,倬哥兒又待你這麼好,我們覺著你應當是願意的。”
沈南寶哦了聲,卻沒應這話,只是抬起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的看向彭氏。
她今個兒還穿得那麼素淨,青煙色的隱花裙,坐下來,迎著光,那裙上勾紋細密的針腳便像蛇一般的徐徐蜿蜒,涼滑的爬進彭氏心腔,脈得她陡然的一哆嗦。
反應過來,沈南寶卻已低了眼,唱喏道:“我自是願意,我回來這麼些時候,三哥哥是對我最好了。”
輕渺渺的一句話卻堵得在座的人說不出話來。
但不管如何,她應了便是極好,回過神來的彭氏心有餘悸地捵著臉皮笑,“寶姐兒是個溫情的人吶,早先你爹爹還想呢,你會不會擔心寺廟偏僻,害怕而不願意去,我當時就替你言聲,說你絕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
是她絕無可能不答應。
沈南寶虛虛應著,這事便這麼應下來,日子就定在後日,去金陵由早些年沈家閒置的田地修闢出的靜安寺。
名字聽起來響噹噹的,似乎是頂有名的來頭,但就是風月也知道,這寺廟怕就是個荒苗,半夜睡在裡面就是不擔心那些個閒漢賊盜,那也得吃驚受怕那些耗兒,會不會跳上床來咬這麼一口,得個鼠疫什麼的。
風月氣不過,稀稀拉拉的一雙眉扭曲得不成樣,“姐兒,您怎麼就答應了呢?就是答應,您怎麼不反駁一下,叫他們送你去好點的寺廟,譬如京畿的建國寺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