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九十七章打蛇七寸(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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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臉上帶著點飄忽的笑,“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跟你明擺著眼前是陷阱,但捏著你的七寸,你就不得不往下跳。”
沈南伊聽不得這話,憤憤搖著扇哼,“母親,到這地步了,您還誇她!”
彭氏看了她一眼,和聲道:“你懂什麼?以往鑑來,擇善而從,亙古就有的道理。”
沈南伊及笄之後便少向陳娘子跟前學習,但該習得的也都習過,現下聽彭氏這話不覺得公道合理,反而覺得自個兒母親胳膊肘往外拐。
想起先前因沈南寶遭受過的那些訓,沈南伊只覺那頰畔的傷又疼了起來,她不禁摸了摸,凝著彭氏,半晌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母親莫不是怕了?”
彭氏聽了這話並不惱,只是抬眼眺向遠處。
漸漸入秋的季節,日頭卻仍那般厲害,高而層疊的樹梢,將穹隆擠成一爿爿,落下來,是能令人頭暈目眩的碎芒。
彭氏在這片光景裡眯覷了眼,稀鬆的黑睫下含著洞破世事的機巧,“怕?你以為我像你,做事那麼莽撞?”
沈南伊蠕了蠕嘴,神情有些不甘。
彭氏卻笑,“你要是能學得沈南寶這麼一星半點,哪裡還能捱那些個巴掌?而今她攛掇著你和漪小娘子針尖對麥芒,你不曉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捏她的七寸?”
沈南伊聽得目瞪口呆,“七寸?那個沈南寶有什麼七寸?”
對付了這麼時候,沈南伊心底葉門清,別看沈南寶平日柔柔弱弱的模樣,好像任由著人捏扁搓圓,其實刀槍不入的很。
彭氏閒閒轉來視線,“你瞧瞧她平日裡多麼端穩靜持的一人吶,今個兒竟然為個下人動起手來……”
彼時沈南寶正行至榮月軒,清風拂就,撥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風月這時方想起來,“遭漪姑娘那麼一通打攪,鼻痔的藥倒忘了喝,現下該是涼了……”
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悵惘。
沈南寶戳了戳她的額心,“你就是懶,不想再熱一遍。”
說著話呢,轉過眸就瞧見方官站在一隅溉著荊桃。
大抵是聽到了動靜,方官轉過身,朝沈南寶疊了雙手屈膝,“姐兒。”
沈南寶嗯了聲,昨個兒聞蟬守的夜現下正躲著打盹,綠葵又被撥去應樓閣那處露臉子,當下院裡就她們三人,遂也不藏著掖著,只問:“你給怹又遞什麼話去?”
她抽冷子來這麼一句,風月聽得一怔,方官卻還是那樣輕淡的神情,垂首唱喏,“主子說了,但凡姐兒受了委屈,得跟怹捎信過去。”
風忽而潲過來,拍得沈南寶心頭猛地蹦了一下,“我受沒受委屈,作何要怹知道?”
方官這時終於能一吐為快,“姐兒忘了,小的先前說過了,主子讓梁家登門說親,為的不是怹自個兒,是為的姐兒您。”
方官的眼神真誠,卻看得沈南寶心口發緊。
大抵是神色沒有掩飾的納罕,方官解釋起來,“二姑娘及笄前曾託了雲畔到官祥南街的金銀鋪購置折股釵,那時主子就察覺二姑娘有動靜恐會陷害姐兒,便有了讓梁家來說親這個主意,不過見到姐兒有自己的成算,且一步一步走得沉穩,便靜觀其變。”
這話若是讓祖母與父親聽只會背脊生寒,但沈南寶聽罷,卻有一種被人攏在掌心裡,周全庇護的安穩感。
只是這樣的感受,她很清楚,是不應該有的。
太依賴一個人,便會全身心的相信,而相信之後,太多的事情就會看不真周。
也因而背叛、欺騙、怨苦這些都接踵而至。
沈南寶蠕了蠕唇,眼梢挑出輕泛的謔意,“那事早被我妥善解決了,他後來又叫梁家來說親,難不成還是為了我?”
她明明是在質問,方官卻抬了頭,深而黑的一雙眼剌剌凝著她,“姐兒,您覺著呢?”
沈南寶抿嘴不說話,只緊緊握住扇柄,凹凸有致的紋路印章似的扣在掌心,硌得四肢百骸都泛起了疼。
方官半闔下眼,“主子說了,這事……姐兒順水推舟推得妙,卻治標不治本,沈大人仍然閒職,二姑娘仍然待字閨中,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日後妨不得又因此起波瀾,姐兒到時又該如何?”
所以讓沈南宛嫁出去。
讓沈蒔升了爵,成了開國子。
讓她繡藝受到官家青睞,讓看重名利的殷老太太不敢動她。
他竟從那麼早便開始步步為營,替她布排麼?
沈南寶心頭哆嗦起來,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個春日,那個午後,他站在她的跟前,將那枚玉瑞獸佩沉甸甸地放在她的手心裡。
他說,“四姑娘,我想同你休慼與共。”
那時她只覺得他在戲謔自己,更覺得他不過是利用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