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號。

窗臺上的麻雀緊緊地挨在一起,用喙打理著彼此的羽毛。樓轍撐著下巴,對著巷口的小道發著呆。

敲門聲響了三次後,門被開啟了。

“怎麼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吧。”

“嗯,應該可以正常活動了。”樓轍轉過頭來,輕鬆地笑了一下,隨後伸了伸懶腰。雖然沒有穿衣服,但整個上半身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

老潘德將手裡剛剛購買的新衣物甩到了樓轍的頭上。原先的衣服在戰鬥中已經變得破爛不堪了,是時候換一道新衣服了。

這些天來,他已經見證過類似的神情無數次了,也很清楚這樣破敗的老屋子是關不了樓轍太久的。

“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他的指尖劃過黑灰色的印花長袖T恤。另一邊放置的工裝褲上還有拉風的側邊抽繩。

“救你?你可能誤會了。我老潘德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把你從死神的刀子口下奪回。”撓一撓腆起的肚皮後,老潘德矢口否認道,“況且,像你這種得罪了馬舒鸚以及聖托里心高層的人類,哪個醫生敢救治你呢?我呢,又對這些醫療常識一竅不通,如果你真的死了。考慮到全息世界沒有墓地,那就只能把你的皮、骨、內臟統統賣掉。也就只有做到這樣,才能發揮你所剩不多的人生價值吧。”

老潘德攤了攤手,還不忘補充道:“而且你那器官破破爛爛的,怕也賣不出個好價錢。置換的波導量也許都抵不上這幾天的伙食費。”

“可惡,你怎麼可以這麼數落你的好兄弟。”樓轍從床上跳了起來,把老潘德撲倒在地,“怎麼可能不是你?你不會是害羞吧!”

在戰鬥的最後,他的記憶裡就沒有出現過其他的身影。

“笨蛋,快放開我。真的不是我呀!”

老潘德知道點原因了,受到鐐銬的影響,無法使用波導的樓轍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已經在他身體裡徹底的消失了。

重新爬起來的他從兜裡掏出了電子煙,內心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實情。

“那你就當是我救了你吧。只不過,我得事先說明一下,這個想法肯定是錯誤的。”打火石閃出了火光,煙被點燃了,他接著說,“試試看新衣服先,我不太清楚年輕人的款式,你就湊合一下。要知道,這本身也不是我這個年紀所擅長的事情。”

“那這些纏繞得亂七八糟的繃帶可以解開了吧,也不知道是哪個蠢驢的傑作。笨死了。”

“你再罵!”

隨著滑下的繃帶散落一地,原本焦黑的手臂似乎又再次長出新的面板了。背上凌亂的血管痕跡也都徹底地消失了。

“這麼快的嗎?就算是一般的燒傷,57天也只是結痂,完全恢復最少——最少也得兩週的時間吧。”

只見眼前的樓轍用左手扶住了肩胛,把右手伸直轉了轉。微微放下的雙手猛然間握緊了拳頭,浮現在上身的腹肌與胸肌飽滿地鼓動了起來。

在比出了一個飛鳥狀的伸展姿勢後,對著老潘德說:“狀態良好。”

老潘德鬆了一口氣,也許所謂的常識針對的都是像他這樣的老年人吧。

在套上圓領的印花T恤後,配上抽繩式的長褲,整個人瞬間就換了一個模樣。乾淨的臉龐上還有一些擦傷的疤痕,被垂下的碎髮呵護著。

屋內有些響動,是近門的位置上擺放的達利鍾發出來的。扭曲的鐘面似乎要朝著裸露的老舊木製地面墜落下去,修改過的影像指標轉動時時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並且它指示的時間也不太準確。

“意外的合身!”老潘德拍了拍手,“是不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他敢這樣主動的開口,肯定是已經深思熟慮過的。要是沒有特殊的感情的話,說出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在驅趕客人一樣。

樓轍沒有回答,將自己的目光轉到了地面的亮光中。在日光中,他無法真誠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是呼吸。”老潘德得意地說,“不同狀態下所產生的呼吸,包含著不同的意味。你的呼吸跟正常的情況下相比發生了略微的變化,但憑藉我多年的經驗,還是感受得到其中所包含的短且急促的心情。只是出於禮貌,一直沒有開口罷了。如果我比較強硬的話,很可能就激起你的逆反心理。大概在三天前,你就想離開這裡了。”

被完全猜到了。

呆毛豎起的少年尷尬地回答道:“果然,活得久一點,還是有那麼一絲絲值得驕傲的地方。”

“你放屁,我值得驕傲的地方可多了。”

現在,他們從臥室走了出來。深綠色的方形玻璃燈罩裡是一盞被點燃的古老的燻燈。擺在檯面的泛黃老式列印紙卷和一堆零件,似乎都是一臺老式印表機拆解部件,皮製的沙發破破爛爛的,但還是可以勉強坐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