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誌——靜(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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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清放緩腳步,突然話鋒一轉溫和地問道,“小師妹,你害怕我們這些修士嗎?”
“誒?”靜這才注意到她的雙手自始至終都緊緊地攥著袖子。無論是面對嚴宗主,還是面對清師兄,雖然她知道他們並沒有惡意,雖然她嘴上仍是能伶俐地胡扯,但那種深入骨髓恐懼從未消失,她低下頭,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都過去了,”清用手輕輕揉了揉靜並不柔順,甚至有些枯黃的頭髮,笑道“明天我去找人教你扎個好看些的辮子。”
“好,好的,謝謝師兄!”靜感受著清手心的溫度,內心猛地一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孃親,她的孃親在世的時候也喜歡把她摟在懷裡,揉著她的小腦袋。她總是慈愛地笑著,然後跟她講道:“其實山上的仙人也並不全是無惡不作的壞人,娘小時候就遇到過一個叫作‘清’的仙人,那是個能夠為了保護像我們這樣的平民,弄得自己滿身是傷的男人。”
靜的瞳孔劇烈顫動,一股溼潤感迅速衝上乾澀已久的眼眶。但還沒待她的眼淚真正滑落,一隻穩健有力的大手就牽住了她纖細孱弱的小手。她抬起頭,清師兄臉上淡淡的笑意被夕陽映著,散發出橘黃色的溫暖......
————三千劍來————
輕風盪漾的群山之中,午間微涼的陽光透過常青的樹葉點點灑落一地。這是環住天劍宗眾多山峰中最高的一座,它高聳地俯瞰著下方朝氣蓬勃的仙門,卻不曾帶來絲毫沉重的壓迫感,只有慈祥與平和。而在這座山峰面向天劍宗的側邊,一處再平常不過的角落裡,一座墓碑無聲地屹立著。清風拂過青蔥的野草,窸窸窣窣,帶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接著,一朵潔白無瑕的百合花被悄悄放在了墓碑前方。
靜小心翼翼地在墓碑前跪坐下來,有些傷感又有些溫柔地呆呆看著墓碑上刻著的那行蒼勁有力的大字——“先師嚴之墓”。距離她被師尊帶回天劍宗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幾百年了,這幾百年過得很平靜,但也填滿了各種各樣的開心。清師兄,齊師兄,還有諸多同門,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師尊,如果沒有師尊,她可能還在過著那樣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吧,更不可能認識這麼多重要的人。淚水不知何時已經在她紅潤的臉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她不禁有些哽咽。這是師尊仙逝的第二天,清師兄因為剛上任宗主得處理不少事務,所以騰不開身;齊師兄說著“師尊那是功德圓滿,去天上就任去了,這是喜事,成天哭喪著臉作甚”,也不曾再過問過此事。只有她,平時最樂觀的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卻始終放不下,還想再多陪陪師尊。
悲傷恰如這三清群山中的山泉一般,湧出即難以遏制。然而就在此時,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中,夜色驟然降臨。這突如其來的異常變化將靜從過去的泡影中驚醒,她隨手摸了摸臉頰上的淚水,匆忙站起身,只見遠處劍閣的方向隱約中似乎有一輪圓月升起,緊接著無數流星劃過天際向著四面八方飛去。與此同時,天劍宗內燈光胡亂地閃爍,熙熙攘攘的盡是弟子們驚恐萬分的聲音。
天劍宗發生了異變,她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又低頭看了眼安靜屹立在那裡的墓碑,當即不再停留,踏上飛劍奔赴天劍宗內。
當她趕到天劍宗一處宿舍峰時,齊已經在忙著疏散其中弟子了,她於是也趕緊加入其中幫忙疏散弟子。雖然不是在戰爭時期,但天劍宗素來講究秩序,因而弟子們很快就秩序井然地從宿舍樓撤到了通往山下的山路上。然而就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鍾內,天劍宗內的情形又發生了更為劇烈的惡化。不詳的死亡氣息開始蔓延,無數閃爍著未知符文的鎖鏈拔地而起,連結在天地之間。
那鎖鏈速度極快,幾乎在一瞬間就能將人直接刺穿,並且它們還會吸收人體的生命氣息,因而被刺穿者毫無生還的可能性。齊率領一眾天劍宗長老拼死掩護宗內實力弱小的弟子逃脫,然而還是無力阻止一幕又一幕的慘劇發生,哀嚎,混亂終於佔領了這座飽經風霜的仙門。靜奮力斬去一根刺向山路的鎖鏈,她的目光投向宗內,瞳孔猛地一縮。
“齊師兄,清師兄在哪兒?”
“清師兄......清師兄大概還在宗內。”
“不行,我得去找他!”
“你去找他作甚?”
“我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危險中,萬一......”
“以清師兄的實力,肯定可以自己逃出來,你過去只能給他添亂!”齊焦急的聲音穿過嘈雜的喧鬧,只是現在的靜早已無法聽進任何人的勸告了。
“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一個重要的人!”她喃喃著,毫不猶豫地御劍衝向那片鎖鏈縱橫交錯,危險至極的風暴中心。
“可惡,”齊狠狠地砸碎一根飛馳而來的鎖鏈,眼中怒火再難以掩飾,“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個都跟那傢伙一樣,這麼固執啊!”他想去追,但是身邊這些脆弱的孩子們都還指望著他來守護,他不能離開,他能做的只有壓下心中強烈的不安,去相信他的師兄和師妹。
————三千劍來————
風暴中心的確是兇險無比,靜將神識繃緊,險之又險地艱難躲過一根又一根飛速掠過的鎖鏈,最終到達了演武場。平時恢宏氣派的演武場在鎖鏈和黑暗的交映之下竟好似化作了陰冷恐怖的行刑場,而那半隱在反常夜色之中的骸骨幽靈,閃爍著詭異駭人的光芒,就像是來自陰曹地府的劊子手。
但這一切,都從靜的余光中略過。那一瞬,她的所有目光都凝聚在了演武場中心那個寂寞的身影上。
“師兄!”
“靜兒......”清本來還看著天空中的骸骨幽靈在發愣,聞聲突然一個激靈,面帶驚恐,有些僵硬地轉過身。
“師兄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靜抹了抹額角汗水,繃緊的神經終於被安定取代,甚至不經意得有了片刻放鬆。然而也正是在這片刻的放鬆之中,一根從身後不知何處飛來的鎖鏈卒然將她的身體無情地刺穿!
“靜兒!”清師兄的飛劍在下一秒就斬斷了那根猙獰的鎖鏈,但是,她的生命氣息在那一瞬已經被鎖鏈徹底斷絕,只留下半口氣還在苟延殘喘。
她就這麼如羽毛般輕飄飄地落下,落入清師兄溫暖而冰涼的懷抱之中。以前,她還小的時候,清師兄經常這麼將她抱上劍閣最高的大樹,那時他們倆或者三,總是會坐在大樹的樹幹上聽清師兄吹他的玉笛......
嘴角的血水混雜著清師兄鹹鹹的淚水滑落,她看著眼神有些渙散的清師兄,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或許是她已經無力再去多做思考,或許是她在她的人生中的確找不到像樣的答案,最終只是艱難地擠出一句:“清師兄,對不起。”
“我究竟守護了些什麼啊!”清人生中頭一回如此無力地嘶吼道,此刻的他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心灰意冷了。
那笛聲是那麼的婉轉悠揚,即使摻雜著些許悲傷也從來都不會給人們帶來痛苦。而且她記得每當它盤旋在群山之際時,總會有無數飛禽相和,隨之翩然起舞......
繚繞著灼熱火焰的鳳凰不知從何處飛來,照亮了這片漆黑的天空。與此同時,一位身著赤色戎裝的陌生女子落在他們身旁,她隨手將一張符籙貼在靜的前額,然後輕輕拍了拍清因悲傷而顫抖的肩膀,柔和地說道:“清劍仙,還沒到你該自暴自棄的時候。”
“是啊,清師兄......還沒......到你......該自暴自棄......的時候......”靜艱難地笑著,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但在彌留之際,好像又看到了清師兄眉宇間重新染上的那抹堅毅。對嘛,這才是清師兄,那個為她們所一直追隨著的,頂天立地的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