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之外的世界仍舊籠罩在恐怖之下,劍風凌厲,血雲蔽日。莫亦秋抱著霜娥匆忙落地後,看著這個如末日般破爛不堪的世界,乾淨的臉上也是染上了一絲愁色。他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但大概能猜出。頭頂那個人影氣勢洶洶,而周圍這些修士包括靜姐在內,仍在咬牙堅持,他們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陣上,甚至沒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靜姐,情況不容樂觀啊。”莫亦秋走到靜的身邊,輕輕將霜娥放下後,抬頭擔心地說道。

“亦秋?”靜這才注意到他,表情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凝重,她認真地回答道,“的確,情況不容樂觀啊,不過看到你們安全回來,想必這一切也該結束了。”

“沒那麼簡單。”一個步履闌珊,彷彿風中殘燭的身影從人群中艱難地走來,正是齊武仙,莫亦秋趕緊跑過去扶住他,將他帶到大陣中央後又攙著他慢慢坐下。他感激地對莫亦秋點點頭,目光轉向天際,有些不甘,但又刻意壓低聲線地說道:“這誅仙大陣兇險無比,我為了破陣可以說是已經竭盡全力了,卻還難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你難道覺得清師兄破不了這破陣?”靜皺著眉頭,語氣中夾雜著些許擔憂,但更多的則是一種莫名的怒氣。

“並不是,”齊武仙搖搖頭,神情嚴肅地回答道,“我只是擔心清師兄是否能全身而退。若是也落得我這般地步,屆時即使是削弱後的誅仙劍靈,我們怕是也難以抵抗。”

靜似乎還想反駁些什麼,卻突然感到壓力倍增。只見先前被氣勢支撐起的修士們最終還是敗給了殘酷的現實,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上昏死過去,而大陣也因此再一次陷入了風雨飄搖之境。

“不好,不好,護宗大陣快要撐不住了!”靜的一絲怒氣被焦急取代,面對逐漸崩潰的大陣她這次也是束手無策了。

齊武仙見狀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繼續戰鬥,然而充斥著全身的疲憊感無力感使得他連簡單的起身都無法做到,哪怕死咬著牙,青筋暴起都只能支撐起幾寸。

齊武仙顯然已經失去了戰鬥力,而霜娥靜靜地坐在一邊舔舐著手臂上的傷口,低垂的眼簾上寫滿了無力,至於靜依舊在努力維持著大陣,難以騰出手來。莫亦秋環顧四周,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他一個人還在輕鬆地站著。有一個念頭遂悄悄升起,卻又被本能地壓下。他還只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年,未曾遭受過什麼腥風血雨,也不可能像和漫裡的熱血少年那樣一出生就會“馬大馬大,踏踏開,踏踏開”。甚至他一閉眼還能憶起那個火巨人的灼熱,那柄流星般長矛的鋒利以及封閉空間中頭頂那個傢伙帶給他最沉重的壓迫。他也會害怕,會恐懼於死亡,會變得懦弱,升起蟲子般的渺小無力感。

他還在猶豫,突然感覺衣服上傳來些許動靜,回過神來,霜娥緊緊扯著他的衣角,虛弱地說道:“別做傻事。”

他凝視著她如血池般鮮紅的瞳孔,在那裡他尋到了和他一樣的害怕與恐懼,只是味道有些不同,那是在害怕失去。

“放心。”他笑道,輕輕握著她的手,將之從衣角上拿下。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腦子又抽了,就像當初拼死去抓一本漫畫,有一種想辦大事的衝動。於是,沒有與任何人交代,甚至是毫無預兆地,踩上飛劍,衝出大陣,毫不猶豫地徑直飛向居高臨下的誅仙劍靈。

攝人心魄的殺意,肆舞凌霄的劍意,以及那種蔑視蒼生的氣勢,這一切在失去大陣庇護後,皆如滄瀾怒濤般無邊洶湧地撲面而來。這是世間最殘酷的真實,但失去了襁褓的嬰兒即使總是在哭泣,卻從未失去繼續爬行的能力。他抑制住恐懼帶來的顫抖,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孤傲的存在,但眼中出現的卻是另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暮色將至,萬物昏黃,狂風吹起他寬鬆的深衣,那人微微側臉:

“天之大者,是為蒼生,俠之大者,是為生民。”

“天之大者,是為蒼生,俠之大者,是為生民!”

於是輝月鍍墨髮,素白裹華裳,一抹柔黃染眼角,兩輪清瞳照嬋娟。悠古的力量從他的身體中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讓他此時莫名有一種化身神靈的錯覺。但作為代價,來自世界對他逐漸加深的排斥感與幾乎抽空他精神的疲憊感如期而至。

窒息感,暈眩感,背靠著轟然崩塌的大陣,他伸出手臂,五指對準誅仙劍靈,用盡餘力地最後一合。瞬間,演武場周圍鋪滿一地的碎石像是受到什麼的指揮一般,迅速向空中的誅仙劍靈聚攏過去。

“你,很有趣。”誅仙劍靈注視著莫亦秋充滿玩味地說道,然後他又將手抬起,牽引著誅仙四劍與其中間那柄深紅色巨劍上移一段以御使劍氣摧毀來襲的飛石。

“多謝......誇獎......”莫亦秋笑道,似乎是察覺到了身體的極限,那股力量如潮水般退去,而失去了力量的他甚至喪失了御劍飛行的能力,只得任憑重力將他直直地拉扯下去。但他並未絕望,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凜然於天地之間勢不可擋的劍意。

此時本該與他一同垂直下落的飛劍猛地調轉方向,劍尖勾著他的衣領緩緩向下落去。而在他勉強半睜的瞳孔裡,一抹凌厲至極的劍光,率領著浩浩蕩蕩的劍勢卒然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