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唐嫣細心地捕捉到了莫亦秋眉間短暫的微蹙,心想大概是被今天的事影響到了食慾,沉默一下就刻意地避開了這個話題,說道,“這個炸魚,我記得傳到華夏區以前好像不是這麼做的。”

“確實不是,”莫亦秋點點頭,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唐姐會突然關注到這個問題上,但還是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據說剛從不列顛傳到華夏區的時候,炸魚的原材料是海里的鱈魚,而姑蘇城靠湖不靠海,小販們弄不到最新鮮的鱈魚,而冷凍的沒有了起水鮮味道又大打折扣。他們看沿海城市的炸魚生意那麼好,眼饞的很,後來不知道誰說了句‘為啥炸魚就只能炸鱈魚,是個魚不都能炸嗎’,於是就興起了現在這種拿太湖雜魚裹上啤酒面糊來炸的做法。”

“唔,就連這平平常常的炸魚都有屬於它的故事嗎?”唐嫣突然就惆悵起來了,好像想到了什麼難以言說的事情,眼神有些飄忽朦朧。

對此,莫亦秋很想撓撓腦袋,但看了看滿是油和酒液的雙手,就只好作罷。完全,想不通,這什麼情況......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經常上一秒還是親和力滿滿的鄰家姐姐,下一秒就變成了生人勿近的鬱氣美人。她就這麼用手指捏著啤酒瓶,微微晃動,大概是酒勁已經上來了,紅暈悄悄沒上臉頰。難以理解,為什麼一個酒量如此差的人會喜歡喝酒?不過,也可以理解,因為她是唐姐,自認識以來就讓人看不透的人,當然莫亦秋能看到她的善意就是了。

唐姐現在酒勁是上來了,估計是暫時不會主動開口,而他又找不到什麼話題,總不能自爆今天的光榮事蹟吧?不過好在他還在糾結時,門鈴響了,他估摸著應該是外賣到了,就起身向門口走去。

“敢問,此處是莫公子的住處嗎?”莫亦秋開啟門,有些意外,面前的外賣員手中提了個紙袋,卻沒有穿“飽了嗎”的黃色規定製服,而是頂髻系青帶,圓領布長衫,一副書生打扮。

“謝謝。”莫亦秋接過紙袋禮貌地答謝,或許,他其實是學生兼職?放學後過來送外賣,所以沒來得及換制服?這麼想來不禁肅然起敬。

“沒事,敢問唐嫣姑娘可還安好?”書生打扮的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邊問眼睛還邊往房子裡偷偷摸摸地探著。

“你認識唐姐嗎?”莫亦秋驚訝了一波,不過想想就瞭然了,唐姐畢竟奔三的人了,有點人際關係很正常,只是這個青年看樣子似乎還有點擔心的樣子。

“是的,小生孟令,和唐嫣姑娘姑且算是同事吧。”青年儒雅地笑道,說這句話時,他臉上帶著些許謎之得意。

原來是同事來看望啊,莫亦秋再次瞭然,有這好心,可不能讓人家等著了,當即對著餐廳的方向大喊:“唐姐,你的同事來看你了!”

“莫公子,你這......”誰知喊聲未落,孟令已經一個激靈,冷汗浸溼髮絲,臉上表情也從儒雅變得尷尬了起來。

————旅行的起點————

片刻後,莫亦秋回到了餐桌前,一臉無奈地開啟新的一盒炸魚,而那個青年則是也一臉無奈地跟了過來。他瞅了眼並不準備讓座的霜娥,猶豫著,最後還是坐到了唐嫣身邊。

“臭書生你怎麼還兼職送起外賣來了?”唐嫣趴在桌子上,頭擱著海棠紗袖,大概是酒勁影響,一抹紅暈攀上臉頰,她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瞥了眼身邊的孟令,語氣卻是異常平淡。

“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孟令似乎被這麼看著有點緊張了,撓著太陽穴,半天憋出來這麼一句。

“聽不懂,說人話。”唐嫣眯著眼,雖然說的話帶著嗔怪的意思,但語氣還是一樣平淡。

“就是,體驗生活......”

“是嗎?體驗生活......來冷花樓當琴師也是為了體驗生活嗎?”

“不是,小生是為了......”孟令的情緒在那一瞬間有些許激動,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從紙袋中拿出一聽啤酒,開啟,然後稍稍抿了一口。

“為了什麼?”唐嫣嘴裡是咄咄逼人,但眼神中卻又藏著一絲似有似無的戲謔。

孟令放下啤酒瓶,眼神微微向外挪著,輕聲說道:“為了,紅妝一抹照銀絲。”話音落地,似乎有汗水從他的額角劃過,滲入繡著蘭花的衣領,留下點點水漬。

好傢伙,高手過招?莫亦秋突然就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了,只知道那句“紅妝一抹照銀絲”,是某個當紅詞人筆下的,原句好像是,“紅妝一抹照銀絲,道是春未辭。”在那位詞人的眾多詞作中這首其實是有些爭議的,因為這首詞寫的是海棠,而海棠的花蕊並非銀色。

當然詞不詞的與他無關,他只是在窮極無聊中突然想起來一個舶來詞好像說是“T”,翻譯得接地氣一點,就是電燈泡的意思,翻譯得官方一點,就是局外人。他看了眼霜娥,後者依舊沒心沒肺地在與炸魚艱苦地鬥爭著,絲毫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自在。似乎是注意到莫亦秋的目光,它也回瞅了莫亦秋一眼,然後默默地把面前的炸魚都往莫亦秋的視野盲區攬了攬。

“......”莫亦秋選擇收回目光,據說當時的歐羅巴區流行四輪馬車,然後平時都會備一個輪胎以備不時之需......備胎?這好像不是什麼好詞?可是他對唐姐似乎也沒有什麼除姐弟以外的感情,不過話說回來還能有什麼感情?漫畫上的那種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樣感覺呢?

莫亦秋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口啤酒:“人生真的是太複雜了。”平素不去多想,總感覺人生很簡單,總是一件事情的不斷重複迴圈,現在想來只是沒有去刻意地關注細枝末節的變化罷了。

“冷花樓裡可沒有海棠花,”唐嫣哼了聲便又轉過頭,似乎是意識到不經意間竟是把莫亦秋給冷落了,她於是把目光投向了還在神遊的莫亦秋,有些曖昧地笑道,“對了,亦秋,什麼時候你來冷花樓玩玩唄,我跟你講冷花樓裡的女兒都是水做的,到時候姐姐順便給你物色一個。”

“對啊,莫公子我們冷花樓......人都挺好的。”孟令趕緊附和道。

“啊?”莫亦秋還在思考人生如此,剛一緩過神來,卻是什麼都沒聽見,只是看著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沉默了一下,隨口就“嗯”地應了一聲。

“那約好咯,下次帶你去的時候可不許耍賴。”唐嫣一副得逞了的樣子,下頦擱在海棠色的長袖上笑得很是開心。

“嗯.....”莫亦秋點點頭,雖然他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