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似乎把雲都帶走了,藍天上只有幾線白雲。陽光暖暖地傾瀉下來,穿過籃球場邊一圈樹木的枝丫和葉子,在地上投下了一些光斑。

一輛鏽跡斑斑的小汽車停在籃球場邊,小汽車在光斑的照耀和晃動下,顯得更加斑駁陸離。

汽車裡,歡笑眯眯地看著方自歸,方自歸驚訝訝地看著歡,眼鏡差點兒掉下來。方自歸心想,自己第一次開車,就這麼用一檔的速度繞著籃球場轉了一圈,怎麼就可以做順風車司機了呢?歡這傢伙不珍惜他自己的生命,但是我絕不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葬送在自己手裡。

“我不行,我還不會開呢。”方自歸道。

“Victor,你行的。”歡笑眯眯地說,眼神裡全是鼓勵。

“我才開了一圈。”

“你開得不錯。等一下你送我去上班,路上開慢點好了。”

“你確定我來開?”

“當然,開車不難。”

與歡一番交涉,方自歸鼓起了勇氣,發動了汽車。方自歸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哪個老師給過他這麼多鼓勵,方自歸終於決定不辜負歡的鼓勵和信任,開車送歡去上班。後來,方自歸就始終掛著兩檔,以二十碼的時速,以兩次熄火的代價,把歡平安地送達了目的地。

歡下車以後,方自歸想起幾天前跟老黑第一次打架,想起現在跟老墨第一次學開車,感覺美國真是一個特別能夠激發人潛能的地方。

接下來幾天,方自歸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在附近人煙稀少的街區練車。剛開始練,方自歸就以兩擋的速度一直右轉,練到五點去打工,然後八點再去上課。所以歪嘎的利用率一開始就很高,方自歸早上用,周由晚上用,當然都是用來練開車。

練車練了幾天,周由有了新的想法,對方自歸說:“咱們既然有了車,也要講究講究。你看歪嘎的車皮都爛了,咱們給歪嘎重新噴一下油漆吧。”

方自歸心疼銀子,說:“重新噴漆很貴吧?一百刀的車,別講究了,將就吧。”

“萬一邂逅哪位美女,開這個車,我都不好意思上去和人家說話。”

“每天累得像狗,哪有功夫泡妞啊?況且留學生裡面,也沒見著什麼合適的妞。”

“萬一碰上一個呢?咱們到店裡問問,如果很貴就不噴了嘛。”

既然周由要為歪嘎改頭換面的意志這麼強大,方自歸就和周由一起去了一家汽車維修店問問。結果老闆的報價果然嚇死人,如果給歪嘎全身噴汽車漆,可以買幾十輛歪嘎了,幹這個事情明顯違反經濟規律。誰知周由仍不死心,竟然又想起了毛爺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教誨,對方自歸說:“我們買幾桶普通油漆自己刷,花不了多少錢。”

方自歸道:“行嗎?我可沒刷過油漆。”

“行。我幹過的。”

兩人找到一家油漆店,一問價格,果然普通油漆便宜,只要幾十美元就能給歪嘎刷上一層厚厚的油漆了,並且可以選顏色,老闆可以現配。

方自歸和周由選擇了草綠色,因為這顏色看起來比較青春,正好可以遮掩歪嘎已經逝去的青春。等不多久,老闆就拎了兩桶新鮮出爐的油漆出來了。

在油漆店裡又買了四把豬鬃做的毛刷,周由和方自歸就在公路邊兒上一個較開闊的地方停好車,赤膊上陣,大幹起來。之所以要赤膊,是怕刷漆時衣服沾上油漆,並且九月份的弗林特氣候宜人,那幾天最高溫度有攝氏二十八度,正是赤膊上陣的大好時節。

“嘟嘟嘟……”一輛皮卡鳴著喇叭,從已經刷上了幾條綠色的歪嘎身邊飛馳而過。接著,馬路對面車道上,一個金髮碧眼的姑娘從一輛呼嘯而過的大吉普車窗伸出頭來,揮手大聲說著什麼,可方自歸和周由沒聽清她說的內容。

兩位油漆工莫名其妙,接著繼續刷漆,然後也就奇怪了,有些路過的車經過歪嘎時會鳴喇叭。本來蹲在車頂的周由暫停刷漆,站了起來,說:“這些車為什麼衝我們按喇叭?”

站在地上刷引擎蓋的方自歸也停了下來,只見周由手裡拿著一把綠油油的毛刷子,一個**上已經沾上了綠色油漆,站在車頂做高瞻遠矚狀,笑道:“是不是他們把我們當成搞破壞的了?”

“有可能。”

“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幹?”

“繼續幹,不管他們。”

兩人繼續刷漆,不理睬路過車輛的挑釁。最後,兩人果然妙手回春,春風又綠江南岸,乍一看,綠色的歪嘎煥然一新。

美國真是個激發人潛能的地方,方自歸在這裡拾遺補缺,學會了許多在中國可能永遠沒機會學的東西。方自歸在中國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在美國學殺雞、切肉、刷漆、理頭髮,真是相得益彰,全面發展。

不過,刷漆的過程中產生了一個小問題——刷子掉毛。不知是刷子本身質量欠佳,還是油漆工本身質量欠佳,兩人一邊刷漆這刷子就一邊掉毛。等兩人把整輛車刷完,兩把刷子的毛禿了,另兩把刷子的毛差不多掉了一半,可見他們確實有兩把刷子。

油漆幹了以後,粘在歪嘎車身上的一些豬毛竟然傲然而立,迎風招展,就像汽車長出來一身的豬毛。後來,油漆開始漸漸脫落,根根直立的豬毛越來越多,歪嘎便只能遠觀而不能細看了。據方自歸保守估計,歪嘎是史上第一輛渾身豬毛的雪佛蘭轎車,絕對比雪佛蘭轎車五十週年紀念限量典藏版還稀少。

不管怎麼樣,歪嘎的外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歪嘎的效能就很難有質的飛躍了。換了新裝不久,歪嘎在效能上也出現了一個奇葩的變化,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搭配歪嘎那一身彪悍的豬毛。這個變化就是:當你停了車,拉了手剎,最後把車鑰匙都拔出來以後,歪嘎的引擎居然還不熄火。

周由和方自歸做為富有同情心的人類,是不可能丟下不熄火的歪嘎揚長而去的,特別是要停很長時間的情況下……那多費油啊……於是周由和方自歸就反覆折騰不熄火的歪嘎,折騰來折騰去,歪嘎心情一好,同意熄火了,就會發出“嘟嘟嘟嘟嘟”然後“嘎嘎嘎嘎嘎”然後“砰”地一聲巨響,引擎才終於停下來。

歪嘎第一次發威,碰上倒黴的周由。周由深更半夜把歪嘎開出去練車,練完後小心翼翼開回拖車營地,就發現歪嘎不肯熄火了,車鑰匙擰來擰去就是不熄火,急得周由一頭汗。學汽車工程專業的研究生周由研究來研究去,折騰來折騰去,才終於聽到“嘟嘟嘟嘟嘟”然後“嘎嘎嘎嘎嘎”最後“砰”地一聲,歪嘎的引擎終於停下來,歪嘎可以去睡了,然而整個營地的人則從夢鄉中醒來。

拖車的隔音都不大好,歪嘎這一吼,驚天地泣鬼神,那些肉眼凡胎的老黑、老墨、留學生、流浪漢,如何經受得住?一個被驚醒的老黑從他的拖車裡鑽了出來,衝著剛鑽出歪嘎,抹著一頭汗的周由大吼:“Wlareyoudoinghere?!!”

【譯:你到底在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