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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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坐落在一片小樹林中的拖車營地,開始能在清晨聞到花的香味。而營地的夜晚,也有些熱鬧起來。
當黑夜降臨,有人在營地裡用火盆點起一個火堆,紅紅的火焰跳動著,給圍坐在旁邊的人們帶來溫暖和歡樂。方自歸和周由沒有時間和閒情雅緻參加這樣的篝火晚會,而歡的英語雖然很爛,卻時不時去篝火旁湊熱鬧,他還可以在吉他的伴奏下載歌載舞。
歡這個老墨似乎永遠都沒有煩惱,總是樂呵呵的,這與方自歸和周由的狀態形成了強烈反差。方自歸對歡有了更多瞭解後,覺得歡與自己相比,更有義務表現出一些淡淡的憂愁,可歡就是不憂愁。比如因為爛糊面的配方永不變,方自歸吃爛糊面吃得極其膩歪,然而歡就是吃爛糊面也能夠做到心滿意足。
歡是一個偷渡客。與中國偷渡客需要給蛇頭幾萬美金才能來美國不同,歡的偷渡成本幾乎是零,因為他是用兩條腿穿越美墨邊境的。但他畢竟是偷渡客,按說不應該天天派對,夜夜笙歌,然而歡就是從來不躲躲藏藏。雖然歡的英語不好,但是方自歸後來發現,歡的一些墨西哥同胞甚至根本不會講英語。這些不會講英語的老墨在美國照樣能生存,是因為在美國他們還是生活在墨西哥人的圈子裡。因為歡的英語不用提高也能生存,歡沒有學英語的動力,方自歸和周由為了更有效地與歡交流,倒是學會了一點西班牙語。
而歡的兩位中國籍舍友,雖然都擁有合法身份,且都會說英語,卻不能像歡那樣歡樂,總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樣子。
對方自歸和周由來說,生活依然嚴峻。因為歪嘎聖誕夜那天闖了大禍,兩人換了一輛年代久遠的Audi100,價格也是一百美刀。但這次,周由和方自歸沒有了給壹佰重新刷漆的動力,生命中有過一輛綠毛的歪嘎已經足夠了,不需要再添一輛黃毛的壹佰。未成想,壹佰出身豪門奧迪,也不是省油的燈。壹佰不但更耗油,而且也會拋錨,只是壹佰拋錨沒有碰上大雪紛飛的聖誕夜,所以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但壹佰的拋錨,讓方自歸認識到,拋錨問題的本質不是這車是美國造還是德國造,本質在一百美刀上頭。
為了湊學費,整個寒假方自歸都是在團結、緊張、嚴肅、而不活波的打工中度過的。開學以後,方自歸立即產生一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因為交了學費後錢包被掏空了。可是歡基本上每個月的錢包都會被掏空,他的身體卻不產生那種被掏空的感覺。方自歸漸漸明白,這方面,老墨有性格上的優勢。
方自歸拿自己與歡比較後,意識到大多數中國人的性格是“未雨綢繆”型,而大多數墨西哥人的性格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型。方自歸在新加坡培訓時,聽新加坡同事說,年底公司發了雙薪,就有馬來人操作工大叫一聲:“哇,好多錢!”然後第二天就不來上班了。對於這種說法,方自歸不太相信。正是與歡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方自歸意識到,這種人真是當今世界的一種客觀存在。方自歸終於相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民族精神確實是有的,這種民族精神雖然對國家外匯儲備有負面影響,但對個人來說並非全無益處。比如同在異鄉為異客,歡的歡樂比較多,活得過於沉重的中國人似乎也可以借鑑一下。
正是因為不一樣的性格,歡對於送上門的美國妓女……與中國的情況不同,這一帶的妓女可以主動出擊。到了晚上,有時會有妓女敲拖車營地裡各輛拖車的門,與潛在顧客討論合作完成一個運動專案的可能性……歡對送上門來的妓女雖然不會照單全收,但時不時會收幾單,特別是在剛發過工資以後。
與一個老墨住在一起,周由和方自歸卻沒有近墨者黑,與那些上門的妓女做成什麼生意。因為據說飽暖才思那個,周由在美國過的第一個冬天差點兒連腳趾頭都給凍掉了,距“飽暖”相去甚遠。而方自歸雖然腳趾手指安在,可他天天吃爛糊面,條件也比周由好不到哪裡去。與歡不一樣,方自歸在美國是要交學費的,為了掏空自己而掏空自己的錢包,方自歸以為絕不是一個理性經濟人的理性選擇。美國的人工費比中國貴多了,所以方自歸近墨者不黑,敬美國妓女而遠之,說明理效能夠戰勝感性,生存壓力能夠戰勝生殖壓力。
這天晚上,一位豐滿的白人女孩來敲拖車的門,歡又是蠢蠢欲動的樣子。那個女孩也非常厲害,憑藉其靈敏的職業嗅覺,她把拖車內的三個人用眼睛一掃,便正確地把銷售的突破口放在了歡身上,根本不與方自歸和周由糾纏。
“一百刀。”女孩和歡聊了幾個回合,便直奔主題。
“五十。”歡雖然英語很爛,但是說幾個阿拉伯數字還是會的,特別是在這麼關鍵的價格談判期間。
聽到歡的還價,方自歸和周由吃了一驚。人家女孩身材很好,臉蛋也頗有幾分顏色,一百刀絕對算良心價,怎麼歡今天一反常態,直接來了一個腰斬?這可不像歡的一貫作風,難道是和兩個中國人混得久了,這老墨近墨者黑,學會了中國假貨市場上討價還價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