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大力轟門,鞋釘打磨沙土,黃塵越來越飛揚,足球向球門右上角飛去。

騰空躍起,風掠過球場,飛翔的球吹起了快樂的口哨。

天很藍,所以激情漫過地平線,射向天空。

青春不是用來浪費,應該換成球場上的大汗淋漓。

工大足球場邊,方自歸站在兩人中間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盧莞爾。這是我高中同學,應輝。”

盧莞爾臉上掛著微笑,而應輝剛從球場上下來,還有些氣喘吁吁。

應輝看到盧莞爾第一眼有些吃驚,瞭解到盧莞爾是上海女生,就更吃驚了。應輝印象裡,上海女人,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之內,最難馴服的。方自歸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和上海女人玩火?而以她的身材和顏值,自己這位個子矮、學習差的高中同學,何德何能,敢將魔爪伸向擁有寶貴上海戶口的她?

這週日,盧莞爾一個寧波親戚來家裡,送了剛捕撈上岸的東海大帶魚。而盧莞爾做為大師級吃貨,以為紅燒大帶魚是萬萬不能隔夜的,所以就在晚飯前把帶魚帶給方自歸。於是,盧莞爾就遇到了來工大踢球的應輝。

工大既沒有同濟的美食節,也沒有華師的美女節,對於前來禮尚往來的應輝,方自歸只好招待他一場工大特色的硬地足球。

“哎呀,”盧莞爾一聲驚呼,“你受傷了!”

方自歸看了眼自己小腿上的一道血印子,輕描淡寫笑道:“這點兒小傷算什麼?沒事的。”

盧莞爾嘆一口氣道:“你們怎麼都喜歡這麼野蠻的運動?”

“誒——”應輝站出來為足球正名,“這麼健康的運動,怎麼能說野蠻呢?”

方自歸笑道:“應輝高考前一週還踢球,在禁區裡爭一個頭球被人頂了一下,摔下來手臂就斷了。結果,斷臂帶來好運,應輝一舉考上了同濟。”

為了說明小傷不算什麼,方自歸的表述當然有些誇大。其實應輝綁著石膏進高考考場,把應輝老媽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但應輝也確實運氣好,骨折的是左臂,比楊過運氣好。楊過斷的就是右臂,如果楊過在斷臂一週後參加高考,他一定會因為左手寫字速度太慢,以及寫字太難看,而考不上大學的。所以楊過後來只能乾乾粗活,練練黯然銷魂掌什麼的。而應輝左手綁著石膏,右手依然健筆如飛,可以在高考考場上超水平發揮。

“歪理邪說!”盧莞爾道,“好了,現在時間也晚了,你們回宿舍換換衣服,我們去吃飯吧。”

“好!”方自歸笑道,“今天我們請應輝下館子。”

應輝覺得不好意思,道:“不用搞得這麼隆重,我們就在食堂吃吧。”

方自歸笑道:“今天必須要慶祝一下。”

“因為什麼?”應輝問。

“因為,糧票取消了。”方自歸道。

這年四月一日,上海正式取消糧票。市府正是在愚人節這天釋出訊息,讓懷疑主義者方自歸一度懷疑訊息的真實性。而事實是,丁丁再也不能以半兩糧票為契機來譏笑上海了,因為糧票整個沒有了。可是對這一標誌性事件,除了老夏早對每月三十六斤的定量很不耐煩,比較喜悅外,其他同學普遍無動於衷。然而,做為經濟學愛好者,方自歸覺得有責任為這個標誌性的變化表示一下內心和腸胃的祝福。

八十年代,中國除了人,什麼都缺。九十年代,中國不缺人,也不缺糧了。

在百泰街上的回回香川菜館點了三道菜和兩瓶啤酒,三人就邊吃邊聊起來。

“血淚史?”盧莞爾問,“就為了全國糧票?”

應輝就繼續講了一個關於糧票的故事:“我同學他家有個親戚,住在離我同學家很遠的一個鎮上。這個親戚呢,因為經常要全國各地出差,所以可以用本市糧票換全國糧票。有一次,他媽想從親戚那裡調換一些全國糧票,打電話到親戚單位上,親戚在外地出差,他媽就天天打電話,終於有一天說他第二天早上回來。然後第二天,我同學他媽就買了糕點,下午出發,好不容易晚上到了親戚家,誰知家裡沒人。他媽想,親戚也許出去吃飯了,就在門口等著,等著等著下起雨來,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多親戚還沒回來。他媽沒辦法,只好回家。擺渡過江後,最後一輛公交車剛好開走,他媽淋著雨走了兩個多小時才走到家,送親戚的糕點都成了漿糊。他媽第二天就發高燒了。”

盧莞爾問:“他那位親戚,怎麼放別人鴿子呢?”

應輝道:“也不是放鴿子。是他親戚的火車晚點了一天一夜,所以他媽撲了個空。”

方自歸舉杯道:“聽完這個故事,我建議我們為取消糧票乾一杯。”

三個人接著聊,又聊起新學期以來校園裡的各種新聞。

“前幾天碰到一件奇事。”盧莞爾道,“我不是在校外報了個英語口語班嗎,沒想到一上課,老師竟然是上學期我們班的英語老師。”

“這倒不奇怪。”應輝道,“現在都說造導彈不如賣茶葉蛋,人家老師兼職也很正常。知識分子,不能真的不如賣茶葉蛋吧。”

“不是這個奇,奇的是,我們這個英語老師口碑很差。”盧莞爾道,“他講課無精打采的。沒想到,在校外上課他激情澎湃啊!要不是親眼看見,真是難以置信。”

方自歸笑道:“看來這位老師,是上班的時候休息,休息的時候上班。”

盧莞爾道:“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