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爺見童洛錦與童溫祺歸來,又是喜又是憂,喜得是他們離家數月平安歸來,一家人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但是憂慮的是知道自己想隱瞞的事情終於瞞不住了,尤其是在聽完童洛錦對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的敘述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童老爺的嘆了口氣,眉宇間染上幾絲憂愁,乍然得知秦家的滅門之禍竟然與田旭榮有關,他默默消化了好長時間:“沒想到啊,當真沒想到啊……”

他的視線落在童溫祺身上,招手讓他上前,仔細描摹過他的眉眼,像是透過他的眉眼仰望當年的故人:“孩子,你的模樣當真像極了你的父母。”

童溫祺一驚:“您……都知道?”

童老爺笑了笑:“若不是故人之子,我怎麼會放心將您留在身邊教養。”還待他和親生子別無二樣。

童溫祺的情緒忍不住有了波動:“您真的與我父母親相識?”

童老爺點點頭,讓童溫祺在他身邊坐定,眯起眼睛回憶起當年的事情:“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

那時候童洛錦還很小,童老爺剛剛與童老太爺斷絕關係沒幾年,生意正處於爬坡期,很多事情童老爺都需要親歷親為,有一次行商途中偶遇山賊劫道,同行的家僕全部命喪黃泉,童老爺被路過的秦恕所救,撿回了一條命,童老爺養傷期間便藉助在了秦家,與秦家夫婦一見如故義結金蘭,但是童老爺能瞧出,生性良善的秦家夫婦那一陣子卻愁眉不展,童老爺感激秦恕夫婦的救命之恩,主動提出為他們排憂解難,但是卻被秦恕夫婦拒絕,秦恕直言道不想連累童老爺,有些事情便不讓童老爺知道了。

童老爺知道他們是為自己好,便不再強求,只是一再叮囑他們若是有事情需要幫忙一定要告知自己,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在童老爺的記憶裡,那一段時間秦恕是很忙的,偶爾抽出空來陪童老爺下一會兒棋,但是下著下著便走神了。後來童老爺的身體養好了,他記掛著家中的妻女,便提出辭行。臨走之前,身懷六甲的秦夫人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好飯好菜為他送行,三個人關起門來喝了許多的酒,童老爺當時只當是秦家夫婦捨不得自己,便提出邀請,邀他們去溫城做客,自己一定掃徑迎客。誰知道秦恕夫婦聽完他的話並沒有舒展眉頭,反而對視一眼,面上灰敗之色更濃,童老爺也瞧除了異常,低聲問:“秦兄,嫂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燭光閃爍,三人相對無言,突然間秦恕攜夫人起身,對著童老爺直直跪了下去,這可把童老爺嚇壞了,他趕緊將兄嫂兩人攙扶起來,道:“秦兄嫂子你們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秦恕神色為難,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厚著臉皮說出自己的訴求:“愚兄有一物,想要賢弟替愚兄保管,但是這物什已經給秦家招來諸多禍患,若是讓旁人知道這東西在賢弟身上,只怕也會給賢弟帶來許多無妄之災,所以若是賢弟不願意,我夫婦二人……”

“我願意!”不等秦恕將話說完,童老爺便打斷他的話,果斷道:“只要秦兄放心,儘管交付與我就是。”

聽到這裡,童洛錦已然反應過來:“秦幫主交給您的就是田旭榮一直想得到的那個珍寶?”

童老爺點點頭,繼續講述後來的事情。後來,童老爺啟程前夕,秦夫人夜半腹痛,臨盆在際,童老爺本想守著侄兒出生,但是那天夜裡卻來了好些刺客,秦老爺奮力抵抗依舊受了重傷,他將東西交付給童老爺,讓童老爺從後門連夜離開,童老爺雖然心有憂慮,但是不知內情幫不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就是聽秦恕的話,帶著東西掏出了秦家。

第二天,秦家又恢復了一片風平浪靜,童老爺在街頭探聽了一番,得知秦家昨天夜裡添了喜事,母子平安,童老爺這才放下心來,聽從秦恕的話率先離開了福州。

“後來……”童老爺按壓著眉頭,似乎想起了極為痛苦的事情,“後來我還沒有回到溫城,便聽說了漕幫的慘案。”

漕幫幫主秦恕突遭滅門,秦家無一活口,童老爺乍聞噩耗,周身巨震,痛徹心扉,本欲回福州為義兄查明真相、報仇雪恨,但是又記起義兄的叮囑:“賢弟,你只管待著這東西離開福州,將此物妥善保管,無論發生什麼也不要回頭,只當是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們。”

童老爺將此話謹記,信守承諾至今。

童老爺道:“……我當時只覺得秦兄交付於我的時間稀世珍寶,不能有絲毫閃失,秦兄是不想透露此物的下落才讓我裝作不認識他。現在想來,秦兄讓我一路北上不要回頭,不是怕暴露著寶物的行蹤,是為了保全我的性命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約如此。

再後來,漕幫的剩餘幫眾投靠了秦夫人的親弟弟,漕幫也在田旭榮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壯大,甚至主動與童老爺交好,童老爺當時沒多想,現在再回想起來,只怕是那時候田旭榮酒盯上了童老爺。

他拍桌恨恨道:“到底是個什麼寶貝,能讓他對自己的親姐姐、親姐夫下手啊!畜生啊!畜生!”

童洛錦偷偷看去,只見童溫祺的臉上早已褪盡血色,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一般,童老爺也將視線轉移到童溫祺身上,滿眼的疼惜:“後來錦兒在溫城遇見小七,我還當是義兄轉生而來,你的五官遠看像極了你父親,眉眼細看又與你母親如出一轍,我當時沒敢想你就是我那苦命的侄兒,留下你,也不過是想要祭奠故人罷了。”

只是後來,童溫祺逐漸長大,他的眉眼也越發地肖似秦恕夫婦,再思及這孩子的年齡,童老爺逐漸認定了這孩子可能就是秦恕夫婦之子,也許老天開眼,當年秦家滅門之禍沒有趕盡殺絕,留了那剛出生的嬰兒一命。

童老爺想,也許這就是天意,當年秦家夫婦救他一命,如今義兄的兒子兜兜轉轉來到了自己跟前,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吧。

“什麼命運的安排,”童老爺攥緊了拳頭,“如今看來,全都是田旭榮的安排!”

童老爺被氣得臉色漲紅,猛地咳嗽了幾聲,童洛錦趕緊上前拍拍他的後背,遞上一杯茶:“爹,當年秦幫主到底給了您什麼東西啊,為什麼引得田旭榮如此瘋魔?”

童老爺擺擺手:“那東西是個不吉利的玩意兒,給秦家引來如此禍患,再加上你秦伯伯再三叮囑將這東西藏好,我便看也沒看,直接將那東西隨便找地方埋了。”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裡田旭榮將童家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東西,看來田旭榮想錯了,並不是每一個得到那東西的人都欣喜若狂、視若珍寶,就是有人將其視作禍患,恨不得讓它永世不見天日。

童洛錦鬱郁道:“但是田旭榮並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吧,我們該如何是好?”

她被上一世的事情嚇怕了,即便是這一輩子沒有了童溫祺做他手中的那把刀,但是還有秦子敬抑或是其他人呢,只要田旭榮存了惡毒心思,難保上一輩子的事情不會重演。

童老爺也為此事感到擔憂,他雖然不知道田旭榮會做出什麼事情,但是就他殺害親姐全家的行為來看,難保他不會對童家下毒手。

憂思之際,童溫祺突然跪倒在童老爺面前,喚了一聲“義父”。

這一聲“義父”驚到了童老爺,也驚到了童洛錦。

童老爺養育他十幾年,一直聽他喊自己“老爺”,乍然聽到他肯喊自己一聲“義父”禁不住又驚又喜,他急速眨眨眼睛,逼下眼角的溼潤,起身要將童溫祺扶起來。

但是童溫祺卻執拗地不肯起身,深深叩拜在地,道:“義父,漕幫的事情,求您交予我去解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