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年關,大街上都是置辦年貨的人,各個眉開眼笑,童家卻一點喜色都沒有,反而各個死氣沉沉,取下了紅燭,掛上了白綢。

人人走過府前都要側目嘆息幾句。

這童正年父女是有多痛恨老爺子啊,非要置其於死地不可。

大牢外。

許倬雲將令牌交到童溫祺手中,“記著,早些出來。”

童溫祺接過,道:“謝謝。”

呼嘯的北風掛的人面皮生疼,許倬雲抬頭望了望青白的天色,道:“替我向阿錦問好,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童溫祺沒有說話,轉身朝著大牢的入口走去。許倬雲在他身後苦笑一聲,連求人幫忙都冷著一張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樣成的這樣一副脾氣。

獄中昏暗潮溼,入了冬,更是蔓延著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意。

童洛錦縮在一角的茅草上,她白色的衣裙已經沾染了大片的汙漬,看上去頹唐又無生氣,她神色空茫地注視著牆壁的一點,連來人了都沒有發現。

彷彿心臟被人重重擊打了一拳,童溫祺緊緊攥住欄杆,喊了一聲“阿姐”,他刻意放緩了聲音,唯恐驚擾到她。

童洛錦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問:“我孃親和祖母怎麼樣了?”

童溫祺道:“都好。”

她輕聲道:“那便好。”

童溫祺又道:“明日提審,阿姐……莫要驚慌。”

童洛錦勾勾唇角,道:“都這樣了,我還慌什麼。倒是你,怎麼進來的?”

童溫祺別過眼,不太想承認他是去求得許倬雲,他不想讓她知道許倬雲幫了她的忙,他支吾著沒認真回答,好在童洛錦也不是十分在意這個答案。童溫祺有叮囑了她好些話,將帶來的棉衣遞給她,外面的獄頭瞧著時間有些不耐煩了,便朝著裡面喊了兩嗓子,童溫祺這才依依不捨地要告別。

“童溫祺,”童洛錦在身後喊住他,“若是這一次,我真的脫不了身了,你……”

“我會陪著阿姐,”他轉過身來,與她對視,堅定而決絕,“阿姐去哪我就去哪兒,阿姐在哪我就在哪兒。”

童洛錦玩笑道:“若我死了呢?”

童溫祺眉頭一皺,顯然不愛聽她說這樣的話,但還是認真回答道;“那我也陪著阿姐,上窮碧落下黃泉,阿姐總不能拋下我就是。”

童洛錦臉上玩笑的神情緩緩淡去,她漠然道:“你走吧。”

外面的獄頭又開始催促,童溫祺卻執著地說完最後一句話:“我從不明說,阿姐便此次裝傻。但是我今日說了,阿姐不許當聽不見,不管是窮困富貴,不管你是大小姐還是階下囚,我都要陪在你身邊,不是當僕人抑或阿弟的那種陪,而是……”

“童溫祺!”童洛錦厲聲打斷他,她縮回牢房一角,不再看他,“你該走了。”

童溫祺不滿她的逃避。

“哎哎哎,怎麼還不走?”獄頭喊不動人,只能自己親自來拉人,“快走吧快走吧,時間到了。”

童溫祺被獄頭拉扯著往外走,他回過頭,只能瞧見她垂落的烏髮和隱在烏髮之後蒼白的小半張側臉,惹人心憐,惹人心疼,惹人……心動。

次日,公堂之上,童正年與童洛錦並行而跪,公堂之外聚了好些人不顧嚴寒來湊熱鬧,嘁嘁喳喳地討論的不可開交,童夫人被添香扶著,眼眶通紅,一看就知道哭了好些時候,知府一拍驚堂木,眾人才逐漸安靜下來。

師爺捧著訴狀,將罪狀一一陳列,他收尾時厲聲問道:“童正年,童洛錦,你二人可認罪?”

童正年道:“大人,草民不曾做過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啊!”

童洛錦亦道:“童洛錦無罪可認。”

知府瞧向童洛錦:“你可是最後一個見過童老爺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