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濟堂的掌櫃被人“請”到童洛錦面前的時候幾乎要哭出來,他是造了什麼孽,半隻腳進棺材的人了,還得被童家這兩姐弟這麼折騰。

“大姑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童洛錦讓童溫祺把童老太爺的藥包遞給掌櫃的,道:“掌櫃的,你且瞧瞧,這藥材可是從你們藥房中開出來的。”

掌櫃的在瞧見拿藥包的時候神情便有些閃爍,他接過去擺弄了兩下,道:“這藥包上的印記確實是我仁濟堂的不假,但是這裡面的藥材是不是我這邊的,那老小兒可真是不記得了。唉,年紀大了,記性是越來越差。”

“是麼?”童洛錦淡淡道,“那你再瞧瞧這張藥方,不知道是否能想起來些什麼啊。”

說著,童溫祺便將一紙藥方遞到掌櫃的眼前,掌櫃掃了一眼,訕笑道:“有些印象,有些印象……”

“有印象便好,那我再請教一遍掌櫃的,這藥材可是出自仁濟堂啊?”

掌櫃的道:“那……那大概是我們抓的藥把,這方子是去肝火的,每日裡有多個這樣的藥方,我記混了也是常有的。”

童洛錦意味不明的冷笑兩聲,道:“是麼。”

童溫祺將藥包拆開,一樣藥材一樣藥材地攤開在掌櫃的面前:“你且對著方子辨認一下,這藥材和方子上是一樣的嗎?”

掌櫃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他捏著藥材的手也在輕微的顫抖,他硬著頭皮問:“童大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童洛錦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和平日裡的和煦完全不一個模樣,讓掌櫃的心底有些打怵,“只是想請教一下掌櫃的,這藥材是否和藥方是一致的。”

“這……這當然一致的,按方子抓藥,怎麼會不一致。”他快速地撈起藥材在手裡瞧了瞧,然後撇了一眼方子,道,“就是方子上的藥材。”

“是嗎?”童洛錦站起身來走到掌櫃的面前,道:“您可要好好看看,這記性不好使了不要緊,這要是連眼睛都不好使了,這以後還怎麼抓藥行醫啊。”

她說起話來慢悠悠的,飄在空中,讓人汗毛戰慄。

“大姑娘這是威脅我?”

“不敢,”童洛錦伸出一根指頭在散落的藥材中隨便翻了翻,狀似無意地將一根魚尾草挑到掌櫃的面前,道,“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學不來藥理知識,也不曉得什麼藥材該長什麼樣子,便是有人拿著麻黃充作紫蘇我們也反應不過來不是?也只有您這樣的老先生才能眼睛好,目光準,方才能配好藥,治病救人不是?若是著眼睛不好,配錯了藥,那可是害人的罪障,怕是要下地府的。”

掌櫃的死死盯著那根飛到自己面前的魚尾草看,只覺得童洛錦的一字一句都是砸在自己的脊背上,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童洛錦卻不肯善罷甘休,捏著一根魚尾草放在掌櫃的面前,問:“哎?掌櫃的您且瞧瞧,這是一味什麼草藥,長得有趣。”

掌櫃的扯了扯嘴角,勉強做出一個笑模樣,道:“這……這是龍膽草。”

童洛錦又笑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龍膽草啊。”

她已然暗示到這個地步了,掌櫃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打得什麼主意,但是他怎麼能承認呢?他在心中不斷地叫苦,既罵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罵那個仗勢欺人的童家二少爺。

是童家二少爺一再向他保證,童家人不識藥理,他才敢替換一味藥草的,但是看童洛錦這副模樣,可是不像不識藥理的人啊。

“掌櫃的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分不清這是什麼藥材,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看清別的東西啊。”

她對童溫祺使了個眼色,童溫祺便上前取出一方手帕,展開之後裡面包了一塊玉佩和一副耳墜,掌櫃的一瞧見那東西便發了狂,瞪著眼睛要上前搶奪,童溫祺任由他將那塊手帕和裡面的東西搶過去,掌櫃的將那手帕捧在手裡,翻來覆去地辨認那玉佩和耳墜,顫抖著聲音道:“這玉佩……是我兒子的,這耳墜是我兒媳的。他們的東西怎麼會在這裡,大姑娘,你將他們怎麼了?”

童洛錦道:“沒怎麼,只是向他們借了兩樣物什而已,掌櫃的怎麼這麼激動。”

掌櫃的攥著帕子,雙目赤紅,青筋暴起,急聲道:“大姑娘!他們年紀還小,你肯不能做喪良心的事兒啊!”

聽他這麼說,童洛錦本來平和的面容忽而變得冷厲,她拿起藥包狠狠摔在掌櫃的面前,藥材飛濺,砸在掌櫃的身上。

“那我祖父年事已高,就活該你對他做出喪良心的事情嗎?!”

掌櫃的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大姑娘……我……”

即便是心中為醫者的愧疚作祟,為父者的憂慮波動,他還是保留著一絲理智,執著地問:“大姑娘,您是怎麼得到這兩樣東西的?”

童洛錦不答反問:“那我再問掌櫃的一遍,這藥草可是龍膽草?”

掌櫃的苦笑一聲,不知道童洛錦是不是故意誆他,並不敢隨意作答。

童洛錦瞧出他的猶豫不決,道:“掌櫃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猶疑,童知曲那等蠢貨藏人的地方我會找不到?不過是欠債而已,這些錢我可以替他還上。但是掌櫃的,同樣的手段童知曲可以用,我也可以用。今日裡你若是將事實原委講清楚,主謀不在你,你也是被脅迫,我相信祖父能諒解您的慈父之心。但是您今日若是不說……”

她掃了一眼掌櫃的手上的帕子,道:“今日是身外的死物來勸說您,明日裡可能就是身上的活物來勸說您了。”

掌櫃的臉上血色褪盡,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心裡已經動搖了,童洛錦能夠將他兒子與童知曲之間的曲折是非瞭解得清清楚楚,應當是真的將他兒子從童知曲那裡帶走了。想到這裡,他反而鬆了一口氣,雖然都是被挾持,但是童知曲是個毫無底線的真小人,而童洛錦卻是美名遠揚的良善人,他相信即便是童洛錦帶走了他的兒子,也不會真的傷害他。

童洛錦立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掌櫃的方才嘆了一口氣,無力地垂下頭去,道:“罷了……老朽有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