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的柳舒窈斜倚在貴妃榻上看書,其實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朝廷還有三天就休沐了,那天也是六皇子回京的日子,照理說不會馬上就來見她,也就是說她至少還有四五天的時間來想辦法,可是她現在思緒亂作一團,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舒窈從來就不是個善於謀劃的,她自小在家被保護著,周圍的人給她展示的都是美好的東西,後來嫁人之後也是被關在宅子裡,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需要處理,以致於現在無法獨立思考解決自身的困境,在家裡的時候她能夠給父親分析那麼多利害關係,主要還是從上一世自己的經歷出發。

柳父身處的地位決定了他不能和皇子撕破臉,因此她就不能明目張膽地拒絕六皇子的要求,而陽慎之一味地躲避她,完全只能靠自己讓她有點束手無策,好像走進了一條死衚衕。

心裡煩悶,索性把書扔在一旁,這時,夏青走了進來。

“夫人,綠腰姐姐在管家那裡領完了棍子回房了。”

夏青長得討喜,說話也是笑眯眯的,柳舒窈見了,心情也輕鬆了不少,臉上有了笑意:“我床頭櫃裡有一支玉色的瓶子和天青色的小罐,你給我拿過來。”

“我出去一趟,你去找陽大人,問他今晚是不是住在書房了。”

“是,夫人。”

柳舒窈拿著瓶子走到綠腰的房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綠腰受了十棍子,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疼,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來,背後已經溼了一大片,此時正閉著眼睛趴在床上。

推門的聲音驚醒了她,轉頭看過去:“小姐,您怎麼來了?”現在的柳舒窈已經陌生地讓她有點害怕,所以態度恭敬了許多。

她掙扎著要起來,柳舒窈連忙按住她的肩膀,說:“別動,你看你,嘴唇都白了,好好躺著吧。”

冷汗打溼了綠腰的頭髮,幾縷髮絲凌亂地糊在臉上,整個人都蒼白了幾分。

柳舒窈拿出手帕將她臉上的汗擦乾淨,撥開了擋住眼睛的頭髮,現在天氣漸熱,綠腰也沒蓋被子,柳舒窈能看見她腰臀間的血浸透了衣裙。可見綠腰受完刑罰回來後就躺了,還沒來得及換洗。

柳舒窈從袖子裡拿出藥瓶,放在了床頭,“這是我大哥從南疆帶來的藥,說是治療創傷的效果很好,你到時記得叫人幫你塗一塗,可別拖著,以免發熱。”

“謝謝小姐,奴婢犯了大錯,小姐還能不計前嫌地來給奴婢送藥,能伺候小姐,是綠腰的福分。”綠腰要下床行禮,但是被柳舒窈按住了身體。

“都說了,你身上有傷,別亂動了。”

行動間傷口疼痛地更加厲害,綠腰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臉上的汗又落了下來,柳舒窈滿臉心疼地為她擦汗:“綠腰,你跟在我身邊多年,讓你受這麼重的罰是第一次,我也是迫不得已,總得給表哥一個交代,看見你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

綠腰垂著眸,讓人看不到她的眼神,就這麼承認了:“奴婢明白,此事錯在奴婢,奴婢不該隱瞞小姐,更不該主動親近表少爺,以後奴婢不會再犯了。”

“嗯。”柳舒窈站起身,對於這樣的虛情假意,她總是有所厭倦,不想再你來我往下去,直接說:“我讓春喜熬了藥,等會兒估計她就端來了,你記得喝,衣服也讓她幫你換了,清洗一下傷口,再塗藥。”

“謝謝小姐,小姐的恩德,奴婢這輩子都會記得。奴婢有傷在身,就不送小姐了。”綠腰撐起身,低頭表示鞠躬,再抬頭的時候伸手撩了一把落下來的頭髮,露出了她小臂內側類似蝴蝶形狀的紅色胎記。

柳舒窈轉身要走,餘光就看到了那個胎記,連忙抓住了她要放下的手,問道:“你這個胎記,我以前怎麼沒看到過?”

綠腰看了胎記一眼,不以為意:“這胎記從小就有了,只是以前以為是不好的事物,就總是用方巾遮掩著,我獨自在房裡的時候就會鬆開,沒想到小姐會來。”好似怕被人看到,綠腰還攏了攏衣袖。

這也不怪她,一般只有青樓的女子會文些物事在身上,花和蝴蝶的樣式尤其多,而綠腰手臂內側的胎記形狀與青樓女子身上的文身極其相似。

柳舒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這樣啊,你好好休息著,等著春喜來吧。”

“是,小姐。”

柳舒窈匆匆離開了綠腰的房間,她想起在柳家的時候腦海裡閃過的念頭了,上一世綠腰說她不是流浪的孤女,而是當朝丞相秦淮晉被拐賣的女兒。

她曾經是聽過這個傳言,十二年前,秦淮晉的原配夫人在帶著自己的小女兒出門上香的時候遇到了山匪,丞相家的千金被擄走,那是秦夫人唯一的女兒,從此秦夫人整日以淚洗面,一兩年便去了。

秦丞相也鬱結了一段時間,六年前剛娶了續絃,又生了二兒一女,但秦丞相始終在尋找那個被擄走的女兒。

想到這裡,柳舒窈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想必上一世綠腰就是憑著手臂的胎記被認回了秦家,她心裡很矛盾,家人在人的一生中是很重要的存在,綠腰從小被擄走,和家人錯失十幾年。

本應在家中眾人圍繞,做個備受寵愛的嬌小姐,但陰差陽錯讓她成為了下人,從小看人眼色,服侍別人,確實是個可憐的人,若是能夠回去,想必也是被捧在手心裡疼著愛著的。

但若是綠腰能夠順利回家,那麼她的處境就異常危險,她不想重蹈上一世的磨難,那是她不想看見的。

曾經從未害過人的柳舒窈,心裡忍受著非同尋常的煎熬,她到底該怎麼辦?若是有人非她出出主意就好了。她又想到了陽慎之,嘆了口氣,不知道和他坦白有沒有用,他會不會相信她?

秉承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柳舒窈還是走往了書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