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劍峰後山,那池寒泉外的無字石碑前,裹攜著精純寒意與滿滿起伏,連綿不絕的玄妙道韻,將整個矮山坪間籠罩,隔離。

矮山上彷彿被扣下一個巨大的無形罩子,割開了山裡與山外的空氣,隔離了漸漸回暖之後卻依然蕭瑟的簌簌夜風。

石碑上的新貼的字帖已經超過了以往江元入池受煉的時間極致,在過去的好幾個暮日晨出後,依舊沒有升起那股江元熟悉的道火,將其化作一抹湮灰散落進石碑前的那堆蓋進雪中的灰燼裡。

劍痴師兄的一劍魚龍舞,所迸發的效果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曾預料到。

可惜,斬出了那幾乎沒人看見的驚豔一劍之後,他便淡漠的抱劍離開了這座低矮的山坪。

留下滿臉為那一劍之中所藏精氣神而感不可思議,又驚喜興奮異常的江元,獨自如飲了蜜餞般開懷。

尋常人誰會把自己的家底漏給別人看,就像這山坪上久久不散的劍氣一般,江元雖然不知道這一劍倘若送到其他地方會激起什麼驚世駭俗的浪濤來,但他清楚能夠讓自己不受控制的進入入定悟道狀態的東西,其中蘊含著那位師兄怎樣的心意與消耗。

或許,也只有這座山中,這個藏著無數怪異劍客的劍閣之中,才會有人如此不忌得失,把自己悟出的東西展開了予人觀望臨摹。

而鍾離雪超乎往常效果的道韻罩字帖,則讓寒冰泉中的江元能夠絲毫不受外界因素的影響,專心悟道突破。

……

江元一身劍解,劍理,在吳生那包含了飽滿情緒的一劍之下漸有了紅爐點雪之效。

在鍾師姐道韻聚陣的寒冰泉中,江元心中諸般關於劍道的晦澀懵懂,關乎劍術的起承連轉,甚至丹田之上的玄妙劍臺都有了枯木逢春,峰迴路轉之勢。

正所謂水滴石穿,磨杵成針,早在江元下七界山前,他便已經開始以體內的氣血之力孕養劍心。

雖然時間尚短,但若不是入了無生劍池,被劍氣罡風破了心中所孕之劍,以江元得天獨厚的悟性,加之百里師叔的劍理灌頂,後又得鍾師姐“鍋”字道帖熬煉道境,他對劍道的理解也早該有了質的變化。

如今,在劍痴一劍魚龍舞之下,所幸終於水到渠成,諸般小涇匯流成河,勢不可擋。

至於江元手中的“劍”究竟能夠蛻變到什麼地步,且看滿山道韻散盡時。

……

……

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

離著陳乾所說的“初二”不遠,青坪山上劍閣的主事弟子們早早便做足了準備。

山上道場之中的深厚積雪,皆被外門的執事長老,帶著弟子們以劍火消融成了雪水,滋潤著青坪山上漸漸復甦的新芽。

而山下四方九臺,也皆已有通執亭弟子值守,只為確保大師兄與那白衣劍客的切磋問道能夠順利舉行,不被打擾。

而負責一應事宜的主事吩咐派遣而來的弟子行事,隨後便提著一個酒壺尋了處偏僻鳥亭,席地而坐,自飲起來。

亭中,鬍鬚浸滿酒珠,臉頰微微醺紅的道人便是劍閣外門的掛牌執事,金羽客,道號元妙散人,劍閣派上青坪山籌備“初二”道戰的主事。

其人本是一介散修,原本孑然一身,早年與劍閣中某位下山的前輩結緣,遂在那位前輩的舉薦下入了劍閣,成為一名掛牌的外門執事。

有了正道之首專門供著,這日子倒也過得滋潤,修行資源有劍閣的供奉,平日裡只需撿些指教外門弟子,或是下山入城處理一些俗世中的輕鬆瑣事,比之過往散修遊歷不知快活了多少。

如今上頭安排他負責青坪山上的佈置,金羽客自然十分上心,倒不如說心中還覺著有一絲僥倖與得意。

畢竟,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一睹未來劍閣閣主的風采,雖說這位未來的劍閣閣主倘若按照輩分還得叫自己一聲師叔,不過有那個自知自明的金羽客真若見著了陳乾,卻是不敢託大擺譜的。

且不說修行界可不按年齡算輩分,只輪修為,他雖然也堪堪上了地榜,不算辱沒了劍閣的名聲,但哪裡能與劍閣中剛剛及冠便修出了劍意的未來閣主相比較。

況且,如今山中更是盛傳這位年輕一輩之中的第一人,已經快要修成大圓滿劍意!

只怕讓陳乾指點他,金羽客也不會多說什麼,反而巴不得添油挑燈,秉燭夜談。

當然,真有機會見到劍閣未來的主事人,不說指點,哪怕只是混個臉熟,金羽客也是斷不會放過如此良機的。

……

夕陽透過青坪山上稀疏的樹枝枯葉,將坪間的青石廣場零星染滿溫婉的紅暈,陽光早已不再刺眼,所以,紅暈也顯得小家碧玉,便如俏姑娘羞紅了的臉頰,緩緩盪開,平和柔美。

雲州的風雪早早便隨南邊亂魔海上退去的寒潮離開了大陸,卷席肆向了大海洋流。

漸漸回暖的天公,雲霧越發稀薄,白日裡消融的冰雪,日暮後在沒有濃雲做罩留暖下,又開始緩慢凝結,此起彼消,拉鋸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