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說城外枯槁的白骨是肅殺荒漠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那麼一望無際的荒漠深處,百里之地內的肆虐劍意便是修道者們趨之若鶩的朝聖聖地。

無他,劍氣肆虐的中心正是那個曾一劍捅破整個修行界的準劍聖沙濁仁,或者說那個聞者皆懼,禁忌般的名字,人屠。

十年前,殺懼了整個修行界的人屠突然來到幽州將軍府外兩洲接壤之地築廬磨劍,十年後,隨著以磨劍廬為中心向外輻射的百里之地逐漸被冰冷徹骨的肆虐劍氣瀰漫。

肅殺之地更肅殺,蒼茫之氣更蒼茫。

有“人屠”盛名在前,便有欲一睹準劍聖風姿的初生牛犢仰慕而來,且不說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是否真如坊間傳聞般那樣嗜血好殺,但凡是想在修行界冒頭出名的人物,無一不選擇百里劍域為出道的舞臺。

久而久之,每隔一段時間界門外的荒漠深處便熱鬧紛繁,成為了與靈山道禪院五十年一屆的禪會,雲州十年一遇的驚蟄登樓會,劍閣洗劍池百年開啟一次的負劍行並稱的修行界四大盛會之一。

除了名門望族中的膏粱子弟來此譁眾取寵,自然也有真材實料的苦行修士跋涉至此只為進入劍域洗煉道心。

都說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免不了世俗。因每年連綿不絕的人流,被見微知著的富甲商販敏銳嗅到商機,於是便打著所謂攀劍樓的噱頭在百里劍域之外,荒郊野嶺黃沙漫漫的荒漠之中建起了客棧酒肆以供真人仙師門打坐休憩,直至如今儼然一副小城鎮的模樣。

好事者稱之傍劍城,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

靈山歸途中的紅袍僧人手執念珠風塵僕僕,飄飄灑灑終於來到了磨劍廬附近,去時羊腸小道一人三影,回時通衢大道兩人雙袍。

一路上明黃樸素僧袍的年輕俊逸僧人一邊講述著此行的感悟見聞,一邊時不時對著同門不同院的紅衣師叔請教佛法與佈施。一位道禪院“被”不得志的佈道僧人,一位金剛院偽伏魔塔被毀的後起之秀,相談甚歡,旁若無人。

直到離劍域之外的那座麻雀城不過十里,被師叔提點解惑陷入沉思中的淨緣並未注意到身前停下來的師叔,直到一頭撞進了那身業火般妖嬈飄浮的紅色僧袍之中,這才滿臉疑惑不解的撤開步子,以詢問的目光望向淨衍。

卻至只見師雙手合十,將包漿圓潤色澤上佳的念珠夾在掌中,舉頭望向十里之外的那座麻雀城某處,面色凝重,思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不解。

“師叔?”

“無妨。”

彷彿打著禪機,兩道聲音過後,淨緣自覺的退到十丈之外,於荒漠之中盤腿而坐,眼神飄忽於師叔背影與那遠處蒸汽婆娑海市蜃樓般的傍劍城之間。

被一股陌生氣機鎖定的淨衍口誦《妙法蓮華經》,如臨大敵,那股氣機連綿不絕,冗長幽深,找不出破綻的淨衍正欲大喝避免繼續落入下風,一口長氣尚未提起,百丈之外突兀的冒出一道身影。

眉頭緊鎖的淨衍臉上不動聲色,中心卻早已萬馬奔騰,好快的身法速度,好精妙的斂氣法門!

來者是個一身青衣道袍,相貌端正卻並不在俊俏之列的青年,青年頭上挽了一個普遍的道士髮髻,髮髻之上插著一隻枯木素簪,隨意至極,若不是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和嘴裡叼著的一根早已枯黃的狗尾草,興許還真有一絲道教真人的氣魄姿態。

“我來震佛。”那青年似乎趕時間一般,直言不諱看著淨衍咧了咧嘴,笑眯眯直截了當的道明來意。

一旁盤坐的淨緣心中冷哼,好大的口氣,望向師叔卻見他臉上不動聲色,來者氣機內斂,修為不顯,或許在不確定對方底細之前,師叔並不打算惱怒於青年狂妄自大的言辭,可惜接下來的一句話饒是淨緣再心平氣和也依舊忍不住犯了嗔戒。

青年嘴裡的狗尾草一陣輕顫,他故意含糊不清的道:“靈山倒真的是羨煞旁人,難怪師父總說日落香殘,去凡心一點。火盡爐寒,來意馬牢栓。”

率先回過味來的淨緣犯了嗔戒,後知後覺的淨衍揚起了紅袍,殺機湧現。

拐彎抹角的罵人禿驢不是慈悲為懷的僧人動怒的原因,青年身上淡淡飄溢的熟悉罡氣才是令一忍再忍的淨衍金剛怒目的導火索。

……

城外麓戰酣鬥者不計其數,對此行人早已見怪不怪,更有嗜好這一口的散修、江湖武人早早買了一衣兜南味瓜子或是爆炒的黑沙板栗跟酒肆老闆借來一條長凳,看得津津有味。

不過切磋歸切磋,如此顯露殺機不遺餘力倒是除了幾年前幾個愣頭蟊賊壯著膽子專門挑著閂門閉戶的冷清時節來傍劍城碰運氣,結果被一位江湖武人憑著一身俠氣硬生生斬盡,反而成就了武人銖累寸積的江湖名聲中又一小撮的威名。

看客們識趣的不再去看城外雲湧的殺機,畢竟一個個皆怕殃及魚池的底層武人最是惜命。

天高雲淡風沙起,劍氣肆虐白骨現。

七界山中,有邋遢老頭七星落子,傍劍城外,有青衣道士敲山震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