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生出一股道火將紙條化作灰燼,啞巴吃黃連的淨緣轉身就走,既然禁空城中的算盤落了空他這個長老都算不上的佈道僧又何苦來哉繼續停留,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城中再無和尚身影。

……

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即便是在英明神武恩威並施的明君聖皇治下,依舊免不了混得不濟的莽漢武夫落草為寇佔山為王。

都說只有亂世才有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匪漢出現,不過當下雖說沒有兵荒馬亂的戰事,奈何聖皇再勤勉,御下依舊免不了綱紀廢弛的蛀蟲啃噬帝國大廈的樑柱根基。

聖洲的六座將軍府不比前朝世襲罔替的將相王侯,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強斂民脂民膏,扶植世家鄉紳為自家斂財納物甚至成了連聖皇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許風氣。

只要國庫還收取各州納稅便只能默許這種病態風氣,尚若頑疾尚未病入膏肓未嘗不可對症下藥,以科舉選拔人才的聖洲不缺經世治國之良才,但頑疾已成附骨之蛆便是聖人也壓不住黎明百姓心中的恨楚。

聖皇陛下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勉勉強強還能暫緩片刻讓百姓得過且過,苦日子過得久了稍微有點甜頭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畢竟百姓純樸,逆來順受的日子過慣了,一日兩頓食能上熱炕頭也就滿足了。

可總有不得勁的江湖人不想做糜爛朝廷的錢袋子。吳老六便是其中之一,前些年合著幾位老鄉開了家錢來鏢局,目標與鏢局的名字一般簡單明確。憑著幾年的摸爬滾打倒是小有名氣起來,憑藉著不錯的口碑和圓滑的出世日子還算過得去。

直到一次押鏢去了兵州,城門外衝撞了與那府守沾親帶點故的蘇家紈絝,吳老六想花錢息事,那膏粱子弟卻是得勢不饒人,況且誰真會在乎他那點打發叫花子的碎銀子,反而激怒裘皮大衣一揮手,奪了鏢不算,直接砸了他吳老六吃飯的本錢。

怒火中燒的吳老六再不管什麼江湖道義,提起身側的斬馬環扣大刀,仗著天生能扛鼎的一身神力硬生生把那膏粱子弟的隨行扈從全部砍翻在地,卻只見那紈絝只是冷笑,似乎死的不是自家扈從,而是路邊幾隻野狗。一揮手,吳老六便瞪大眼睛毛骨悚然,一身氣力洩氣一般頹了下去。

那小混蛋隨行的居然還有一位深藏不露鷹鉤鼻子冷麵豎瞳的青年修道者。若不是幾個兄弟拼命死死吊住那修道者為他爭取了一線生機逃出生天只怕他自己也交代在兵州城外了。

一個月後,江湖上少了一家排得上號的鏢局,兵州城外山中多了一位兇戾狠辣的剪徑蟊賊,不求財不求色,就專門堵蘇家商隊,見一隊殺一隊,連馬匹牲畜都不放過。

既然敢在城外放縱家族內的子弟當街行兇耍橫,便有底氣擺平所有後果影響。對這此事見怪不怪的蘇家二話不說,直接重金酬取兵州一些個專門待價而沽做此行當的求財散修圍山剿匪,甚至不惜焚林燒山也要逼迫吳老六現身。畢竟東家說了死活不論。

沒有讓蘇家傷筋動骨的吳老六自然不甘,可惜他再天生神力武道境界也不過區區築基,如今想來,倘若沒有偶遇那位劍遊六州的青白劍袍公子,他依舊逃不過一個死字。

那位公子自然便是下山遊歷兩年的劍閣首徒,雙魚劍陳乾。

初見吳老六時陳乾便對他的根骨訝異無比,稍作停留了解情況後便刻意在他面前拔出了很少出鞘的雙魚劍,以劍意連斬數十名掉錢眼裡的散修來撩撥吳老六的心絃以此結個善緣。

察言觀色不似宮中閹羶貨卻也是混了幾年的老江湖,聞弦而知其意,等待著這位嫡仙般的公子後文。

那公子說:“閣下體魄遠勝常人,根骨更是罕見,我劍閣中倒是有一部劍典非常適合閣下,閣下若是有興趣不妨來雲州群山不知深,山門可從聽雨樓中打聽,若是通執亭中的師弟問起,閣下可憑此物入山。”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枚清冽通透質地不俗,手掌大小的玄玉扔到他手中。

躲過一劫的吳老六起先不信這位聽著像是劍閣首徒陳乾的青衣劍客似乎是在招攬自己,在留下信物後也不再等待吳老六的反應,便徑直御劍離開,山中只剩手握玄玉怔怔出神的吳老六以及山下被劍意攪碎生機的遍地屍骸。

“他孃的!”吳老六突兀的收神啐了一口,臉上哭喜參半,腳下一軟卻是直接跪了下去。

不是對著陳乾離開的方向,而是面向兵州城外的某個方向,砰砰磕破了頭,腥鹹的血混著淚糊了一臉。

天不怕地不怕的吳老六為自己的無能哭得像個娘們兒。

一千個販仕走卒便有一千個不苟同的江湖,各中酸甜苦辣也只有嘗過了才知其滋味。稚童所向往的逍遙江湖,大體或許只存於市井說書先生的唾沫裡。可惜,先生不說江湖,只言仙俠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