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徐氏的院子,不遠處就是後花園,韓來這個娘年輕的時候是個活絡性子,四處沒個聲音根本睡不著覺,靠著花園香味清幽,鳥叫聲聲起,倒是更能安眠。

“宋端。”

韓來叫住她:“這離著夜食還有一段時間,不如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近日朝上的時局太過緊張,也要勞逸結合,才能更好的為川王辦事。”

“是啊。”宋端左右看了看,不遠處有個涼亭,不緊不慢的提起裙子走過去,“眼下就算我們著急,也救不出尤氏,反倒會亂了陣腳。”

“說起尤氏,明日有空還要去大理寺見她一面。”韓來跟在宋端的身後,垂眸著她在衣襬中若隱若現的繡履,“只是看聖人這個態度,倒不如讓元白去見,更合心意。”

宋端點頭,以為這人沒跟著自己過來,想回頭看一眼,誰知道這一回頭,原來韓來的身形近在眼前,嚇得低呼一聲,腳踩卵石,往後滑了一下。

韓來瞪眼,一把攬過她的腰,只是他傾斜的幅度大了,沒能英雄救美,反而整個人撲到宋端的胸脯上,而那人卻早已伸手撐住了亭柱,穩穩的接住了兩人的重量。

韓來只覺得柔軟異常,使得滿面迎香,這股味道並非香料所配,而是宋端與生俱來的女兒家的體香,他耳根瞬間滾燙,慌亂的向旁邊挪去,以拳捂嘴,劇烈的咳嗽著。

宋端整個人愣在原地,鬆開撐柱子的手,背對著韓來,裹緊了衣衫,相較於韓來的面紅耳赤,她倒是神色無常,只是胸口似有野驢瘋撞,撞得她皮肉都疼。

程聽最喜歡看那些民間戲折了,還總拿些男女情愛的本子給宋端看,韓來說這些是都是民間私傳的銀詞豔曲,叫她們少看,還被杜薄說是老古板。

至於那演出來的曲兒,程聽也拉著她去看了幾回,二十四年間,不是在太丘深山,就是守著韓來這個木疙瘩,宋端哪裡體會過情愛的滋味兒,不由得看的痴了,程聽取笑,說既然她這樣嚮往,日後也邂逅個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就是了。

宋端那時犟嘴,這天下哪有那麼多巧合之事,官家的姑娘翻個牆,就能碰到個飛簷走壁的小賊郎,心生情愫,暗通款曲,便是哪日寺廟燒香都能碰到眉目傳情一番。

今日一個腳滑,叫韓來摔到自己胸口,讓她不得不信那些胡謅也是有依據的了。

“公子沒事就好。”

宋端出言打破死寂,身後那人沒說話,她狐疑的回頭看了看,光是一個側臉,韓來的耳朵就像是出了血一般的紅,見宋端轉身,韓來正色道:“又不是摔到那堅硬之處,無妨。”

這回輪到宋端尷尬了,她抿了抿嘴唇,在涼亭裡找了個地方坐下,深吸一口氣,望著那滿院的清脆綠意,有意將方才之事拋諸腦後,淡淡道:“尋常的院中總是花團錦簇,也只有咱們夫人愛看綠植,倒是生機盎然,看得人心情也輕快了些。”

韓來也就坡下驢,坐在了她旁邊,瞭然一股靜謐安逸的味道。

“是爹喜歡綠植,說百花雖美,卻太過妖豔俗氣。”韓來思緒飛舞,想著幼年時期,徐氏和老將軍恩愛打鬧的樣子,一時感慨,“那時娘還和爹爭執不下,讓院子裡面的花卉綠植百家爭鳴,如今爹走了,反倒看不到一朵花的影子了。”

“夫人對老將軍情深似海,便是以此舉懷念亡夫罷了。”宋端淡淡道。

“生前成日犟嘴,爹走了,倒是沒人和她逗悶了。”韓來的眼底難得浮出些笑意,也有些懷念老將軍的遺憾,“我自幼讀書,這寫情的文章不說看過萬本,也有千本百本了,那些詞句我從前總覺得酸臭,如今在爹孃身上看到,也能領悟一二了。”

他說完,瞥眼宋端拄在椅子上的手,指縫中都是陳年的舊疤,腕上還多了一個看上去頗有些劣質的玉鐲,問過緣由,忽而拉過她的手摘了下來。

“尤氏的心意,收起來就好了,不必日日戴在手腕上。”韓來道,“舅舅在兩道掌兵,前些日子送來了好幾箱的金銀玉器,裡面有一個成色極好的鐲子,我回去叫小篆給你拿去。”

宋端抽回手,點了下頭:“多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