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龍總區重案a組,林正忠和王遠陽面對面的坐在審訊房裡,對其進行訊問。

之所以是訊問,而不是審問,是因為王遠陽只是以配合調查的名義,被請來警署,而不是以疑犯的名義,被抓來警署。

畢竟香江的法律規定,沒有確鑿證據之前,連疑犯都稱不上,就算有了確鑿證據,在法官沒有宣判對方有罪前,對方也只是疑犯,而不是罪犯。

說起來,好像只是一點稱呼上的小事,但如果真的搞錯了稱呼的話,輕者會被投訴,收律師信,重者則直接會被告上法庭,至少一個誹謗打底。

審訊房隔壁的監控房內,鍾維正坐在監控器前,津津有味的看著林正忠和王遠陽無聲的較量。一個言語刺激,步步緊逼,以勢壓人,一個避重就輕,左顧言它,避其鋒芒。

最絕的,是看似處於下風,弱勢的王遠陽,偶爾現出的眼神,以及嘴角時而彎起的笑意,都帶有微微的挑釁,嘲弄,得意等等的情緒,暗戳戳的勾動著林正忠的情緒,引向他希望達到的方向。

換句話來說,步步緊逼的林正忠,看似一直掌控著主動,實際上,掌控主動的是王遠陽,表現出來的得意,暢快,深意,都只不過是誘導林正忠的手段而已。

看得津津有味,嘖嘖讚歎的鐘維正,面帶著讚賞的笑意,身體向後一傾,靠在椅背上,隨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根棒棒糖,撕掉糖紙,塞入了嘴巴,感受著那種帶著果香的甜,縈繞在口中。

同時,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皺著眉的馬軍,語調微顯含糊,問道

「感覺忠哥現在的情緒有些不正常?變得急躁?」

馬軍沒有轉頭看鐘維正,繼續盯著螢幕,嗯了一聲,回道

「忠哥在警隊服務了已經差不多二十年,形形色色的疑犯,見過不知道多少,只是現在……」

說到這裡,馬軍一臉古怪,費解的樣子,口中的話一頓,沒想到好的形容詞說下來。

而鍾維正則是早有所感般,順勢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表面表現的看似十分理智冷靜,壓迫十足,但情緒和心理,都有些急躁,又不是柯南,沒有理據的推理,審問,只會讓人發笑,毫無壓迫可言。忠哥的心亂了,不知不覺間,正在跟著王遠陽的節奏,引導在走。」

前面說的,和馬軍想到差不多。但後面的跟著王遠陽的節奏,引導之類的事情,馬軍並沒有第一時間察覺。聽完鍾維正的話,馬軍才又湊近了幾分監控螢幕,調動回放,放大王遠陽和林正忠的面部表情,仔細觀察每個細節處。

過了差不多一分鐘後,馬軍才嘆了一口氣,這口氣既是為林正忠嘆的,也是為馬軍自己嘆的。

身在局中的林正忠且不說,但身為同是旁觀者的自己,卻也沒有強出多少,要不是鍾維正的點撥,自己也只是察覺到林正忠此時的異常,卻沒能看出王遠陽的古怪之處。

以此來說,自己和鍾維正對細節的把控,觀察就差不了不止一籌,以為的成長足夠快,就算不靠鍾維正關照,自身能力也完全能力也完全足夠擔得起連連的職位晉升,現在看來,有些想當然了,自己要學的,要努力提升的還有很多。

也許,阿文說的對,除了身手和勇猛之外,多學習一些其它的東西,才是對辦案能力最大的提升途徑。

感嘆了一會後,馬軍才回過神,有些疑惑不解的問道

「為什麼?」

這裡的為什麼,指的是林正忠不合常理的變化,情緒不知不覺的失控,而他自己卻毫無所知。

鍾維正笑著砸吧砸吧了口中的棒棒糖,用舌頭將口中的棒棒糖推到了左腮,抬起右手,豎起了一根食指指向螢幕中的林正忠,道

「忠哥,雖然在警隊服務多年,經驗豐富,辦案能力也很強,但說到底,再能力卓著,經歷豐富的警探,首先是個人,而後才是各種不同的身份。只要是人,很多時候,都會被情緒所左右。左右不了的是情緒不夠,而不是人真的能成為機器人,遮蔽一切情感。」

「王遠陽的資料,你也有看過,你還記不記得當初負責羈押,審問王遠陽的是哪個警署?」

身為西九龍總區重案,反黑,兩個重要部門的主管,雖然不是每個案子都事必躬親,瞭如指掌。但這次案件中的死者徐翰林,是一名社會名流,上頭和外界的關注度都極大,馬軍自然不會沒有了解。

關於本案的那疊厚厚的檔案,還擺在他的辦公桌上,在來見鍾維正之前,他還在翻閱,又怎麼會連這點必要了解的訊息都不知道呢?

不需任何思考,毫無停頓的回道

「是當初的旺角警署重案組,具體的負責人,是當時的警署鬼佬大幫史密斯。一直審問到第三天,王遠陽才肯認罪,被送去了醫院醫治後,才送入荔枝角收押,等待上庭。據說王遠陽當時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刑訊逼供,如果不是他最後一再主動認罪的話,說不定警方的證供,會因為刑訊逼供的事,被直接否定。」

複述完大致的內容後,馬軍接著疑惑不解的繼續問道

「可是這些,又和忠哥有什麼關係?二十年前,忠哥也不過剛剛進入警隊不久,像這麼重大的案子,很難會和他有什麼關聯!」

鍾維正讚賞的笑著打了一個響指,頻頻點頭,道

「資料掌握的很好,你說的也很對。照常理來說,一個新近的偵緝組便衣,是很難和這種重大的惡性殺人案扯上任何關係。但巧就巧在,忠哥當時就在旺角警署的偵緝組。而且,更巧合的,是當時的偵緝組,也是那個鬼佬大幫負責。」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哪個部門都會將那些髒活累活,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通通丟給新人去做,美其名曰熟悉,鍛鍊。你也清楚,以前的鬼佬上司,是有多難纏了。有功勞就是他們的,有過錯,就是下屬的。像這樣的上司,足夠了解的人,不會有人想要主動接觸。但沒人權的新人,卻不會在可以選擇拒絕的序列當中了。」

一點即通,被點撥的通透的馬軍,立即舉一反三,接著話頭,回應道

「當時恰好在身為新人的忠哥,需要去送檔案給上司史密斯,而史密斯又恰好在重案組,對王遠陽刑訊逼供。忠哥目睹了王遠陽當時的慘狀,雖然不缺乏正義感,但卻缺乏抗爭的勇氣,所以只能選擇無視了史密斯他們的違規和犯下的罪惡。」

「而就是這次違背本心的選擇,導致忠哥多年後,再次面對王遠陽的時候,不自覺的就被內疚的情緒感染,急切的想要證明王遠陽就是一個罪大惡極的罪犯,以此來給自己當初的懦弱,找到藉口,平復可能會讓心中多年的堅持和信念動搖的不安,愧疚。」

但說完,又感覺自己的判斷中,有一點重大的缺漏,便轉而疑惑的繼續,問道

「不過,鍾sir,二十年前王遠陽已經當庭承認是他殺了死者徐依雲,被判處入獄了二十年。已經足夠證明他的罪大惡極,忠哥這樣念念不忘,難道是其中另有外人不知道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