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改變,無論生死……”王晊心中默唸這句話,直到他下定了決心。

最後的最後,王晊選擇了相信。

他相信歷史的生命力,他相信縱有小瑕,歷史仍會回到既定的軌道上。

他手腕一抖,盛滿佳釀的酒壺從漆盤中應聲落地,上好的梨花春,還有那混在其中無色無味的“銷骨散”,頃刻間化作了波斯地毯上的一團汙泥。

殿外,天地間驚雷炸響,滂沱夏雨傾盆而至。

王晊順勢跌坐在地,慌張的扶起酒瓶,連連叩首道:

“小人被雷聲所驚,失了儀,還請殿下責罰。”

他本來有無數種更為從容的辦法,但是危急時刻,他只能出此下策。

“想不到東宮的屬官,竟然還怕雷?”

李元吉哈哈大笑,可是場面卻並沒有因為他的笑聲而緩和。

魏徵沒有上前打圓場,他愣在原地,不知為何同為太子一黨的王晊,會在關鍵時刻破壞他的計劃。

太子臉上的表情已經嚴肅起來。憑藉他敏銳的政治嗅覺,李建成感到王晊這一倒,絕對不簡單。王晊在他身邊服侍多年,經歷過的大場面不計其數,怎會被一道驚雷嚇得腿軟倒地?更何況身為率更丞,他本人端酒上殿,這本來就是個極為危險的訊號。

陰謀,太子從王晊的身上問到了陰謀的味道。

“起來吧。”

王晊抬頭,他沒想到過來攙扶自己的,竟然是差點被自己毒害的李世民。

李世民將王晊扶起,沒有多說,只是對太子道:“不過是一壺酒而已,殿下不必動怒。”

太子微笑道:“是東宮的下人照顧不周。正好,酒喝多了容易誤事,這東宮的侍女擅泡參茶,不如今夜我們兄弟以茶代酒如何?”

太子已經斷定,這酒有問題,索性就根本免去酒水,改為參茶。

李世民欣然道:“客隨主便,小弟也想嚐嚐是何等仙茗,能令殿下如此滿意。”

太子又問李神通和李元吉,二人都沒有異議。

“王晊還不快去安排,此番再如此魯莽,本宮可不輕饒。”

王晊知道這是太子讓他下臺,連忙帶著酒壺退下偏殿。他不敢再去看魏徵的眼神,儘管他知道,那裡面一定燃燒著怒火。

回到偏殿,靜姝等奉茶的侍女已經款步而至,卻唯獨不見了徐師謨。王晊問靜姝:“這參茶,今日是否有人動過?”

靜姝回答:“沒有,我一直在爐邊看著火候,剛剛又親手盛進了茶盅,沒有外人碰過。”

王晊開啟杯蓋,裡面是清澈見底的淡黃茶湯,中間輕浮著一顆寶石般圓潤的紅棗。

“我記得殿下日常所飲的參茶,沒有放棗吧?”他隨口問道。

靜姝回答:“往日的棗已經煮爛了,自然沒有給殿下盛出的道理。此番是要待客的茶,放一顆紅棗進去,顯得美觀莊重。怎麼,郎君還擔心這顆棗會噎到殿下嗎?”

王晊知道,靜姝和碧蘿都是東宮信任的侍女,更沒有加害太子或者秦王的理由,便蓋上了杯蓋,讓靜姝等人去上茶。他自己則回到繡墩上,思考晚宴後要如何向魏徵和徐師謨交代。

珠簾落,絃歌起,雨聲陣陣中,承恩殿中恢復了宴會的喜樂。

王晊甚至隱約聽到,眾人對參茶味道的交口稱讚,直到跳著胡旋舞的歌姬發出一聲刺耳尖叫。

“啊!”

承恩殿外,甲士齊動,拔劍出鞘的聲音頓時將絃樂斬斷。

“殿下!”

尉遲敬德和程咬金等人齊聲大喊,不顧規矩,大踏步衝上正殿,手中還握著明晃晃的刀劍。

王晊衝了出去,只見酒席間,秦王李世民滿口鮮血倒在尉遲恭的懷中,對面的歌姬胸前已是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