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的聖旨面前,即便富貴如李建成,也不得不起身離席,在一介閹人的面前跪了下去。

王晊掃視眾人,果然所有人在見到明晃晃聖旨的一刻,無不驚慌跪地,唯有……

唯有剛剛那個報信的白衣人,趁著太子和眾人下跪一刻,從太子的書桌上偷偷摘去了一件極為細小的物件。

他偷走了太子印璽!

他就是東宮的奸細!!

王晊大聲喊出了“奸細”二字,可是他和眾人間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板,現場的聲音他聽不到,他的聲音太子更不知曉。

聖旨並不長,但是足以令在場每個人的臉上瞬間結出冰霜。太子起身接過聖旨,然後和那個老內侍隨口攀談著,親自將其送出殿門外。

其他人跟在太子身後,沒人注意到,那個躲在角落裡的白衣男子,竟悄悄的從畫中掏出另一張衣頻寬的信紙,在上面草草扣下了太子印,然後不動聲色的將印璽放回原位。

狹窄的信紙上字跡微如蠶豆,可是即便如此,王晊依然能一眼認出上面的內容。

【文幹反,保東宮】

王晊明白了,這就是武德七年楊文幹事件第一次傳到東宮時的場景。

白衣男子帶來的訊息,是爾朱煥、喬公山的舉報,太子當眾令他焚燬的,是齊王李元吉從仁智宮行轅發來的密信。

毋庸置疑,這個白衣男子,就是潛伏在東宮的奸細。

王晊死死盯著那人的大膽舉動,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一切只能用驚險來形容。

要知道在場諸人只要有一個回頭,就能一眼看見那人的大膽舉動。可是命運似乎有意弄人,偏偏此刻,整個顯德殿就無一人回頭。

那人安頓好了一切,將信紙收入袖中。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與房樑上的王晊四目相對!

王晊只覺得空氣中有一把劍直刺面門。

他無處可逃,整個人像是墮入陷阱的猛獸,深深陷在白衣男子的眼神中。

即便四目相對,即便毫無遮攔,可他就是無法看清那人的長相,只能死死記住那雙眼睛。

那雙機警、狡猾,又滿是驚慌的眼睛。

慌張間,王晊一個不穩,整個人從顯德殿的雕樑上滑落。

他只覺得自己大地在向自己逼近,深黑的地磚彷彿無盡深淵將他吞噬。

他重重砸在地上,身下,是靜姝和碧蘿為他遮蓋的紗被。

原來是他睡覺翻身,從床上掉下來了。

跪倒在聖旨前的太子……鬼鬼祟祟的白衣男……一切都是一場夢。可是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難道夢境也會如此真實?

那個白衣男子又是誰?

還有著栩栩如生的場景絕不會憑空出現在自己夢中。按照之前的情況,這應該是王晊當年的記憶。若如此,他躲到房樑上去幹什麼呢?

現實的窘境還未解脫,夢境又帶來新的疑惑。

王晊開啟窗,寄希望於長夜涼風能帶來平靜。

但是他錯了,除了今夜,暴風雨來臨前,長安註定還有很多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