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你們這是胡鬧!”

太子一掌拍在條案上,嚇得下手的趙弘智一哆嗦。

王晊靜靜的垂手靜聽,眼睛是不是撇一撇一邊的魏徵,見對方沉默不語,料想也是在揣度太子的意思。

“是誰讓你們調動東宮宿衛擾民的?!”太子一怒,趙弘智已經心肝俱裂。

“卑職……卑職……”

趙弘智哃的一聲跪了下去,即便太子早有屬臣奏事不跪的仁政,但是恐懼還是一腳踢彎了他的膝蓋。

“是臣讓趙主簿去的。”魏徵上前拱手行禮,沒有跪,但是欠身的程度已經遠超以往。

“荒唐,荒唐!”李建成臉色已經氣得漲紅:“玄成你不是糊塗之人啊,這種錯誤能犯嗎?東宮宿衛,東宮宿衛,顧名思義只能宿衛在東宮,若是長安有個風吹草動便能興師動眾,那你讓父皇怎麼想?長城除了天子,還有人能調動軍馬?這是犯大忌的事情!”

“殿下……”魏徵少有在太子面前如此不硬氣的時候,他思忖用詞,一字一頓的解釋道:“當時下臣聽說莊嚴寺那邊走漏了重要證人,生怕線索斷了,情急之下出此下策。正是因為想到在長安如此行事太過招搖,所以可以沒有讓薛萬徹、馮立他們出手,只是派了文官出身的趙弘智。”

“這麼說你還是照顧了大局?”太子一拳砸在桌案上:“您知道父皇聽到後如何說嗎?說太子宿衛管得寬啊,連坊間緝盜的事情都管了,以後是不是連兩儀殿和內苑的宿衛之責也要接過去了?!這是何意?何意?!”

魏徵面沉似水:“早晚的事,太子本就是明日天子,監國有年,想反早就……”魏徵一貫在太子面前直言,此番無意中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隱隱重提兩年前令太子如遇大難的楊文幹事件,立時閉了嘴。

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誰也收不回來,即便他是太子最為信任的東宮洗馬。

“魏徵!你說什麼!”

太子突然食指如劍怒指魏徵,隨後表情擰作一團,捂著腹部痛苦的坐了下去。

“殿下!殿下!”

魏徵、趙弘智和王晊顧不上認錯,一齊衝到了太子李建成身邊。

“是武德七年落下的病根。”根據魏徵所說,王晊馬上明白,當年因為楊文幹事件,太子被父皇李淵困在仁智宮內,直到事件平息後才放出,其間一直以清水和極少量的粗糧維持。

幽深的焦慮和突然而至的虐待對太子建成的脾胃造成了嚴重的傷害,而在事件之後李建成為了彌補所謂的“過失”,回到東宮便一門心思撲在政事上,以示內心坦蕩,導致胃病沒有及時醫治,最後成了伴隨餘生的病根。

“回來!”太子頂著刻骨銘心的痛處,將快要衝出殿門去找御醫的趙弘智叫了回來。“父親剛剛發怒,東宮便發病尋御醫,這傳出去,還以為是本宮對父皇不滿……”

太子臉色蒼白,眉宇間已經滿是汗滴,還是會些粗淺醫術的魏徵將太子扶到臥榻上,一邊摘下鞋襪輕柔腳底穴位,一邊令王晊輕柔太子小腹,折騰了半個時辰,才令太子的表情稍有舒展。

見太子怒氣平息,魏徵衝趙弘智使了個眼神,後者便以熬煮湯藥為名退出了房間。

“書臣,你一心辦差,本宮都知道。只是東宮做事,從來不僅僅是做事,還要做人。誰讓這顯德殿,是天下表率,從父皇,到弟弟們,再到萬民,都看著呢。”

太子有氣無力的解釋著,王晊只覺得臥榻之上的人不像是史書上的隱太子。

“是啊,臣下都記住了。太子放心,後面臣會督導著,既讓書臣將內奸找出來,也絕不會落人以口實。”魏徵有些心疼的望著李建成,這樣的口氣,他從不會令外人聽到過。

“書臣,正好這幾日我都在兩儀殿和政事堂徹夜研究與突厥決戰的糧草之事,今天玄成也在,你說說查到的細節。”

王晊領了命令,便將自己如何從宇文士及口中套話,又是如何從平康坊中找到宇文穎遺留人間的日記,最後又是如何從莊嚴寺中鎖定那兜帽客的情節一一說了,沒有一絲保留。

“那兜帽客的面容你們沒看清?”魏徵急切問道。

王晊搖了搖頭。“可能下臣看見了,可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

“哼,八成就是張亮在洛陽幫秦王豢養的死士。”魏徵冷笑了一聲。“殿下,臣聽說,今日莊嚴寺騷亂的訊息傳進禁中,除了殿下,還有一人也急匆匆離開了政事堂。”

“世民離開,是因為父皇不願讓他領兵征討頡利,他不願窺聽軍國機密,才避嫌離開的。”

李建成閉上了眼睛,回憶起不久前的經過。的確如魏徵所說,在父皇李淵甩下閒話離開兩儀殿後,沉默了一上午的二弟李世民藉故退出了廷議。

“避嫌?真有避嫌之心,他就不該去。”魏徵道。“聖上早有言,此戰不欲用秦王,要讓胡虜知我的大唐不止一個天策上將。他去幹什麼?無非在聖駕前賣弄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