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晊的眼中,是一個滿身泥垢的小乞丐。從剛剛溯回的記憶中,他依稀想起,以前太子前來禮佛,總能在寺門口見到這小乞丐,太子本人還施捨過他。

“明日相公,佛家慈悲,求相公施捨一二!”

隨行的小和尚慧明大步上前:“去去去!你怎麼又進來了!佛門清淨地,怎容你這汙穢之人?!”

小乞丐爭執道:“你這禿驢好生厲害。以前覺苦大師在的時候,從來不曾阻攔我們這些窮苦人進寺,見面還會賞一口齋菜。怎麼人剛一死,你們這些小禿驢就仗勢欺人起來!”

慧明也不退讓:“方丈之死,說不準就是你們這些汙穢之人帶來的惡疾所致。出去!”

王晊上前,攔住慧明。

“小師傅,佛法宏大,有教無類,連老鼠都能在佛祖供桌前偷香油,怎麼一介小乞丐反倒無緣聆聽佛祖教誨呢?”

慧明解釋道:“王大人是東宮太子的近臣,對刁民行徑有所不知。出家人對乞丐從無高下偏見,但是這小乞丐仗著覺苦大師慈悲,屢次進寺偷盜香火錢。”

小乞丐反駁道:“你血口噴人!誰看見我偷錢了!別說偷錢,以前老和尚特地囑咐我不能佛像背後,你看我幾時去過!”

“老方丈不許你靠近佛像背後?什麼意思?”王晊聽小乞丐說的沒來頭的話,不解問道。

“哼,以前老和尚說,乞討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躲到佛像後面的角落裡睡覺,那樣對佛祖不敬,一旦發現以後就不讓我進寺。我做人一貫是別人讓一分,我便還一丈,別說是偷錢,就是佛像背後我都不曾……”

王晊望向所在這一層的佛像,乃是供奉在高臺上的臥佛。轉頭問慧明:

“莊嚴寺有沒有大的佛像,就是身後有過道的那種大佛像?”

慧明指了指樓上:“頂層有藥師佛大像,高約兩丈,後能過人。”

王晊連忙跑了上去,果然在頂樓擠滿的香客信徒前,見到了巨大的佛像。他繞道佛像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堵高牆。

王晊衝佛像深施一禮,說了聲抱歉,輕輕端起供桌上的蠟燭。

佛像背後的高牆彷彿瞬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灰黃的底色。王晊仰頭望去,磚牆上出了歲月留下的痕跡,並沒有他期待的遺言或者文字。

唯有右下角,有幾個斑駁的十叉,透露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追趕而來慧明和小乞丐,還有負責守護的呂大勝撥開人群,看到了在佛像後駐足凝視的王晊。

“小和尚,我且問你,宇文穎每次來和方丈禮佛,可是會來這佛塔頂樓。”

慧明點頭:“這座藥師佛的金身,還是司農卿大人出資獻的佛禮。每次來,他都會在此層駐足片刻。”

小乞丐恍然大悟道:“哦,我說呢,經常能看見一個穿戴兜帽的怪人來這,前兩天還來呢!原來是個官啊。那一定是個貪官,做了虧心事……”

慧明反駁道:“胡說,宇文大人從來光明正大,來此從未穿過兜帽。”

王晊瞬間明白過來。來到這裡的,是兩個人。

他撫摸著斑駁的十叉,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呢喃道:

“一長一短,那就是一人過來劃一道,當做邀約,另一個人赴約,再劃一刀。不管是來邀約還是赴約,宇文穎不是來禮佛的,他是來見那個兜帽之人的……而宇文穎死了兩年,那兜帽之人還出沒此處,看來宇文穎……有餘黨。”

他眼中閃過一道光,連忙對小乞丐說:“幫我辦件事,以後東宮管你飯。”然後又對慧明道:“小師傅,王某要在莊嚴寺中住一段日子,為太子禮佛。”

慧明一聽說太子屬官要在寺中幫太子禮佛,連忙熱情道:“這是小寺的榮幸,小僧這就去稟報幾位首座。敢問王大人,要住多久?”

王晊撫摸著十叉道:“多則半月,少則……一兩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