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坐落在繁華的鬧市區,裡面住著朱贊和他隨軍遷往關中的妻小。

能夠攜妻從軍,絕對是邊將難得的殊榮。據說這是太祖爺曹孟德親自下的令,以表彰朱贊在漢中之戰中殿軍有功的恩賞。

林默今天的打扮,是一個正經的商人。他向雷布開口,說是辦事需要提前支取一萬錢的工錢,而雷布大手一揮,直接給了他兩萬。

“你我是兄弟,談錢傷感情。”雷布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事我多問,但是用得著雷某的儘管開口。一切小心,回去的路上還得仰仗你。”

這筆錢林默一分沒留,全部用來購置了豪華行頭。滿是錦緞厚絨包裹的馬車較雷布的有過之無不及,傭人也特地挑了一水的壯漢,站直了跟一棵棵玉蔥似的。

馬車停在朱府門前,林默先是拉開簾幕窺探,漢白玉的臺階上乾淨的連一枚泥腳印都沒有。

這說明朱將軍愛乾淨?不,這叫門可羅雀。

一切跡象都不符合朱讚的資歷和地位,可林默知道,如今整個關中洛陽新貴鬧的滿城風雨,地方將領,特別是像朱贊這樣寒族出身的老將,誰不是一邊罵著街一邊躲在牆角瑟瑟發抖?朱贊在邊疆日久,難免不與各方有染,雖德高望重,但在長安諸將看來,他重蹈老於禁的覆轍只是遲早的事情。

如此看,林默倒是覺得自己應當感謝程武、張緝他們,正是這些新貴們咄咄逼人,才早就了今天的“白帝”。

他拿捏著商人應有的步伐,下車來到朱府門前。

緊閉的府門外,衛兵們屹立如山。他們不知道高層內鬥的形勢,只知道吃誰的糧,便為誰賣命。

門房循聲而出,是個白鬚白髮的老者。這個朱贊馬弁出身的老硬漢,面對林默既沒有諂媚,更沒有狐假虎威。

“大人,小人名叫雷丕,是洛陽來的貨商,聽說朱將軍愛好古玩,特前來拜訪孝敬。還請老哥代為傳引。”說著,商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悄悄往門房手中塞去。

老門房沒聽他說完,便急著往臺階下面推林默,根本沒有接受賄賂的意思。

“滾滾滾!一看就是作奸犯科的私販!都什麼時候了,還敢往我們將軍面前鑽!就是你們這些商人敗壞將軍的名聲,跟蚊子似的招人煩!莫說將軍忙著籌劃軍政,就是不忙,也不會見你們這些奸商!”

林默並不惱怒,他甚至覺得這老門房憨直的可愛。忠誠,往往就是這般認真。

“老哥,城中有些壞人不假,但是你仔細想想,小人要是那違逆法度的私販,此時怎敢堂而皇之的行走在長安的路上?莫非小人長了九顆腦袋嫌命長?煩請傳稟,小人經營的正經商號,洛陽衛家旗下的分支……”

正說著,只見一個身著革甲之人自朱贊門前而出,似乎是與裡面的人依依作別,然後快步離開了正門。

林默記得那張臉,他是王雙的親兵,曾經當著他的面砍下了山洞中田開等人的首級。

他用了幾個晚上才讓自己忘掉那個畫面,這人的出現,令林默彷彿重新置身於那充滿腐屍惡臭的山洞。

親兵只見過那張老兵的臉孔,對此刻陌生商人的凝視,沒有絲毫在意。

“誒誒!看什麼看!凍住了嗎!”門房在林默僵直的眼前晃了晃手。

林默一時有些混亂,王雙手下的出現,讓他意外,但同時表明,既然與商人有染的王雙與朱贊如此熟絡,即便在其他人避而不及的時候仍保持聯絡,那麼朱贊就一定與緝私脫不了干係。

這讓林默更加確信,高大府門內包裹的,正是能左右子午谷奇謀的“白帝”。

他不願再耽擱,所幸將手中的金絲楠木匣交到門房手中。

“此物是天下珍寶,朱將軍曾苦苦求之,還請老哥將此物帶到朱將軍面前,他看到自然會召小人入府。”

門房接過木匣,仔細開啟,發現裡面是一卷竹簡。

“西都賦?”門房皺眉,又仔細打量了林默一番。“你們幾個看著他。”說完,便捧著木匣轉身進府。

有人說過,長壽的秘訣就是永遠活在等待中,那樣每一秒都能讓人覺得彷彿過了一生。

林默眼下就是如此,寒風呼嘯拍擊著他的身體,可是他雙手在袖中卻攥出了重重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