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輾轉如風,少年的嘴皮子也越說越快。

“村裡的老頭子說過,這條路原來是棧道,能過百萬大軍的。後來張天師怕西涼人繞開陽平關從這打進漢中,就把棧道廢了。”

張天師不是張角,而是當年盤踞漢中的五斗米教教主張魯。

林默問:“既然廢了,怎麼又能跑商?”

鄒義道:“跑商?你老哥是真不懂啊,眼下哪還有正經商人來往於漢中和長安跑商?隴西大道早晚就是戰場,不是姓劉的打出去,就是姓曹的打進來。這條路,是雷布這樣的私商專門販運私貨的。走得多了,也就有了路。沒辦法,要是從祁山大道那邊走,費事不說,被抓住了可就……”

少年手指在頜下一橫。

雷布是走私犯,為了避人耳目才從箕谷出發走斜谷去長安。

而斜谷道在關中的出口,就是距離長安不遠的郿縣。

“等到了郿縣呢,如果遇到官兵檢查,這麼多貨物,不是早晚露餡?”林默追問。

少年皺眉搖頭。“我看你根本就沒押過車。不然怎麼會連這些門道都不知道。像雷布這種私商,肯定與魏軍的將校有勾結。我來應徵,就是因為雷布的關係深厚,安全啊!”

“你是說,雷布認識長安守軍中的高層?”林默眼神一懍。

“高不高的不知道,反正不是凡人。”少年眉毛一挑,坐近林默,低聲道:“我可聽說,現在這長安的將軍大爺們可是窩裡斗的厲害呢,說不準這次會把我們捲進去呢!”

“內鬥?”

林默從來沒在史書中讀到相關記載,而這關係到他的任務,他必須弄清楚。

“鬥啊,有人的地方就有內鬥。就說這商隊裡,不是還有後面幾位等著鬥你麼……”鄒義拿出說出先生的樣子,越說越得意。

“這話還得從這兩年說起。眼下鎮守長安的曹魏安西將軍,夏侯楙,你曉得嗎?”

“聽說過。”林默記得這個在史書上一閃而過的名字。史載此人是夏侯惇之次子,曹操愛女清河公主的駙馬,算起來是當今魏國皇帝曹叡的姨夫。蜀漢北伐前,此人剛剛被提拔為持節的安西將軍,眼下是鎮守長安的“一把手”。

“這個夏侯姨夫從洛陽帶來一大批功勳子弟,聽說有的跟我差不多大就當上將軍了呢,你說這命哎……這幾位少爺建功心切,說是要肅清關中腐氣,先拿私商開刀。那抓到就是斬首啊,哎,要不是雷布這種大戶,估計過年我還找不到活計呢。”

談及自身,少年露出了成年人的無奈相,在林默眼裡與那些在立交橋上因為失業買醉的中年人無異。

“這些人都是誰?”林默問。

“好多了,鬧得最兇的是程武、張緝、李豐,整日想著斷我們的財路,江湖上稱他們是三貴。”

這些名字林默有些耳聞。程武是魏武帝從龍之臣程昱之子,張緝之父張既是鎮守雍涼二十餘年的封疆大吏,李豐之父李義曾官至衛尉。

雖然和夏侯楙的出身沒法比,但都是權二代+富二代,擔得起一個“貴”字。

林默追問:“夏侯楙呢?是不是他支援三貴?”

少年搖頭:“我倒是希望他能出面。這位姨夫倒是和那三位不一樣,人家不用建功立業,來了就是玩,聽說安息將軍府天天晚上都是歌舞酒會,白天姨夫將軍就帶著人一家家的逛青樓。你看看,人家把老婆丟在洛陽,自己在這邊夜夜做新郎,沒準還能給皇帝生個小堂弟呢。”

“我發現你嘴還挺碎。”林默沉思道。“也未必就是夏侯楙紈絝,走私歷來官商勾結,三貴查私勢必牽扯一批干將。眼下邊境緊張,他要考慮軍心。”

少年猛地拍林默肩膀。“你可是說到點子上了。上次喝酒時陳賴子也這麼說。他是個老書生,回來帶你認識認識。”

鄒義說著衝食指哈了哈氣,在滿是汙泥的車轅上畫了兩個相交的圈。

“聽說現在他們打的就是這個。本來這些少爺連弓都拉不開,可是來了就是將軍。那些憑軍功的地方將軍們自然不服。再者,邊將嘛,哪個能靠朝廷的軍糧養兵?這私商跑商總有一兩成得孝敬這些人。所以這查來查去,聽說已經有好幾個將軍被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