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旭此舉,在這講究含蓄謙遜的文人宴會上,顯得頗為突兀。

不少進士心中雖有不滿,但礙於場合,並未表露太多。只是大家看向歐陽旭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帶上了幾分審視。

孫奭聽到青年自稱歐陽旭,心下頓時瞭然,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說道:“原來你就是歐陽旭。殿試閱卷時,我看過你的文章,確實花團錦簇,文風斐然。既然你願意帶頭作詩,自無不可。請。”

歐陽旭倒是沒有聽懂孫奭話裡那隱隱的意味,反而一臉興奮,只當自己的文章實實在在得到了孫奭這位朝廷重臣的認可。

只見他得意地微微仰頭,緩緩拿起自己備好的詩作,清了清嗓子,便抑揚頓挫地吟誦起來:

“聖恩如海溢金甌,賤子何緣近冕旒。

簪得宮花辭故劍,沾來御酒忘糟糠。

九衢寶馬嘶明月,五色雲車擁碧幢。

若許微臣效犬馬,甘拋骸骨葬龍樓。”

吟罷,他環顧四周,眼中滿是期待讚賞的神色。一些人出於禮貌,輕輕鼓掌,嘴裡說著些諸如“歐陽兄好才”之類的場面話。

但也有不少人心中暗自撇嘴,覺得此詩雖堆砌了華麗詞藻,卻內容空洞,且字裡行間盡是阿諛奉承之言。

可今日畢竟是瓊林夜宴,乃是新科進士們的榮耀盛會,這歐陽旭詩篇中全是歌功頌德的好詞,他們即便心中不滿,也不好站出來公然反駁,以免掃了眾人的興致,壞了這喜慶的氛圍。

眾人目光再次聚焦到酈靖寧身上,歐陽旭也帶著一絲挑釁看向這位狀元郎,似乎在說:“看你如何超越我。”

孫奭本就因歐陽旭殿試時的文章,覺得他文風浮華、華而不實,對他有所不滿。

如今聽了他所作的這首詩,內容空洞且一味阿諛奉承,心中的反感更是如同潮水般翻湧。

而後,孫奭將目光緩緩投向酈靖寧等一甲三人,眼神中帶著期許與審視,開口道:“既然有人拋磚引玉,汝三人乃是一甲及第,才學出眾。不知誰願作詩,為這場盛會再添光彩?”

酈靖寧與榜眼和探花相互對視了一眼,從兩人謙讓的眼神中讀懂了他們的意思,隨即緩緩站起身來,身姿挺拔,向著孫奭恭敬說道:“孫大人,學生不才,願意一試。”孫奭微微點頭,目光中帶著期許。

而就在這時候,歐陽旭像是被豬油蒙了心,也不知是被一些人阿諛奉承的話吹捧得腦袋不清醒,還是出於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原因,竟腦子一熱開口道:“狀元郎,我這詩可是當場所作。你既是狀元,乃今科之首,那作詩可得限定點時間,不然如何能體現你狀元郎的風采?”

這番帶著明顯刺兒的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皆是一愣,旋即驚訝地看著歐陽旭,心中紛紛暗自思忖:“這狀元郎明顯深得聖上恩寵,這歐陽旭不知是仗著什麼背景,居然敢如此出言冒犯?”

一時間,整個瓊林宴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彷彿空氣都凝結了一般。

眾人的目光在歐陽旭和酈靖寧之間來回遊移,都想看看酈靖寧會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挑釁。

酈靖寧雖猜不透歐陽旭究竟憑何這般挑釁,但神色依舊鎮定自若,唯有那眼眸深處,剎那間閃過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清冷。

他緩緩轉頭,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歐陽旭身上,語氣不卑不亢地說道:“歐陽兄既有此提議,那酈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酈某自忖,雖比不上陳思王七步成詩的驚世之才,卻也願以十步為限,作一首詩為各位同賀這難得的喜宴。”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為之驚愕,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十步成詩,倘若真要當場創作,這無疑是一道極難跨越的關卡。

人群之中,顧廷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側身對盛長柏說道:“長柏啊長柏,你瞧瞧這靖寧,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輕易就被歐陽旭給激到了。”

盛長柏雙眉緊蹙,眼中滿是擔憂之色,喃喃自語道:“這靖寧,怎的給自己攬下這麼個難題?萬一作不出來,那他狀元的赫赫名聲,可就毀於一旦了!”

說著,他輕輕搖頭,滿心無奈,心中暗暗為酈靖寧擔憂起來。

顧廷燁卻是輕笑道:“長柏,這靖寧不僅才華橫溢,平日裡行事也是胸有成竹,沉穩得很。想必他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打算,你也別太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