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相問(一)(第1/3頁)
章節報錯
如相問一)
======================
入暮時煙靄深重,沉沉欲雨,及至夜中,那濃雲又散了。一道娥眉月照在太微山上,只有淡到近於無的清光。
正清宮在夜間燈火寥寥,綿延殿閣不見白日時的宏闊,如一尊默然巨物,蜿蜒靜臥於黑暗中。
靈弦身披葛衣,兩手籠在袖裡,慢騰騰穿過幽暗的廊道。他趿拉一雙草鞋,走起來卻沒一絲響動,靜寂之中,從遙遠處潺潺流來的細微蟲鳴也分外清晰。
這副散漫打扮在規矩森嚴的正清宮是要挨訓斥的,不過半夜三更,也沒人來管他;其實哪怕讓人瞧見,能教訓他的人也不太多了。
那個常惹麻煩的憊懶小弟子已經成了門中顯要,他卻不會再像年少輕狂時那樣隨心所欲。每在人前,總是自覺為後輩弟子作出表率。
也就是在這無人深夜,他才這麼出來走走。
凡是想要有一番作為的正清弟子,多少都有去各地宮觀歷練過,靈弦在這其中又屬特例。他去過每一座宮觀,也去過許多門派勢力無法觸及的地界,旁的師兄弟行走在外,想的是不能落了正清的威望,他則鮮少以真身示人。
尋蹤覓跡,收拾首尾,隱姓埋名。就連他擅長的雷法,也修了幾樣偏門功夫用以掩飾。他做的是不那麼光明正大的事情,這種事情總得有人去做,除了他,也有別人。
每次回到太微山,重整那一身玉簪紫帶,他才像是從那混跡江湖的殼子裡鑽了出來,把自己洗洗幹淨,重新做個似模似樣的仙門弟子。
可不知不覺間,那楚楚衣冠於他而言,已經太過拘束了。
坐在屋脊上,靈弦望著那一鈎殘月,想著大約是正值多事之秋,才叫他這一顆坎坷心也多愁善感起來。
對著那快要散盡的夏夜流雲,用無聲的口哨吹了一會小曲,他終於舒坦了些,順著屋頂悄沒聲地滑了下來。
剛一落地,就見廊下的月光裡飄著一道影子。他暗叫不妙,這半夜溜達要是被後輩弟子抓個正著,實在尷尬。
短短瞬間,他已經琢磨了一遍,今晚手上既沒帶酒,也沒有什麼犯禁的玩意兒,現在趕緊假裝是趁夜出來冥思修行的,擺擺前輩架子,或許還來得及。
下一刻,那影子的主人轉過遊廊,和他打了個照面。
“師、師兄……”靈弦難得打了結巴。
夜遊還穿這麼齊整,不愧是石頭腦袋的掌門師兄,他苦中作樂地想道。
正清宮掌門靈霄立於庭前,靜靜地看著他。
面對那不怒而威的神色,靈弦耷拉著眉毛:“……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靈霄的視線掃過他不著調的打扮,在靈弦以為要挨罵的時候,卻聽師兄說:“在門中住得不習慣?”
那當然啊,靈弦在心裡說,在太微山真是處處不順心,還不如早點放他回到哪個宮觀待著去。
平時想找個理由跑掉也不難,只是這會兒形勢不同往日,他總要在這裡待命。
“哪能呢,許久不回來,就跟回家了一樣。”他樂呵呵道,“就是山上的飯太清淡了點。”
靈霄道:“回家了就這麼天天嬉皮笑臉的?”
靈弦把笑一收:“沒有,沒有。”
靈霄示意他走近些,靈弦無法,只好慢吞吞的蹭過去。對方仔細端詳了他片刻,皺眉道:“氣機怎麼這樣淩亂。”
“是我養氣的修行懈怠了。”靈弦馬上承認錯誤。
“恐怕是心有滯結才對。”靈霄卻道,“被謝玄華捉了,就這麼叫你介懷?”
靈弦叫屈:“我哪裡還會像以前似的,死皮賴臉咬著不放?”
他故意只說年少時把人家當對手,追著挑釁的丟臉事情,心裡則不由得浮現出對方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