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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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霽從書閣出來,抱著寫了滿滿一本的心得卷冊,走下石階。松濤陣陣,山風在烏雲下席捲來去,大雨將至未至,誰也不知會何時落下來。

他施了個小術法,免得書冊與衣袍被吹亂。離開前,他又回頭望了一眼,書閣那扇窗戶緊閉,師父想來也已離開了。

一路回到居所,他始終有些靜不下心。剛收好書卷,就聽到何師兄在外面喊他:“還沒睡下吧?”

他總覺得沒啥好事,但燈火未熄,他只好推窗問:“師兄,怎麼了?”

對方只是朝他招手。陳霽出得門外,何師兄拉著他往山下走,一邊道:“今日都沒看到你人影。”

“我在書閣……”陳霽猶豫了一下,沒提師父今天也在那邊獨自看書的事情,“過幾天,想閉關一陣子。”

何師兄道:“你最近閉關也太多了吧?”

陳霽只是微微苦笑。何師兄並不再問,說道:“得虧你還沒進去。穆師兄和謝訣鬥劍去了,不去看看太可惜。”

“在這個時候?”陳霽訝道,心道那不妙的預感果然沒錯。

“切磋而已。”何師兄道,“只比劍法,點到為止。”

要真是尋常的切磋,就也不必選在這麼晚了,陳霽暗想。

瑤山門下,比試實乃家常便飯,偶爾打著打著動了真格,受點傷也不稀奇,通常師父是不會管的。可是,比試按理來說都是修為相差彷彿的捉對,穆師兄修行多年,謝訣卻剛入門不久,照這個架勢,也決非師兄指點師弟那麼簡單。

陳霽低聲問:“師父知道麼?”

何師兄有些不耐,但他知道陳霽的性情溫柔和緩,也愛替人擔心,於是多說了幾句:“師父知道了也無妨。這比試,是謝訣自己邀起來的。”

陳霽這下才真是吃了一驚。

兩人趕到時,這一輩弟子幾乎悉數來到。鬥劍依照往日習慣,選在湖邊開闊處,門中人丁不旺,圍不成圈子,只見各人或坐或站,散在場中四周,穆師兄一個人負手立在湖邊。

“竟然叫穆師兄等他……”

何師兄咕噥了一句,想往前走些,卻被陳霽拉了拉衣袖。他想了想,就站在樹下,抱起了手臂。

陳霽也望著穆師兄的側影。相處日久,他知道穆師兄並非不好相處之人,修煉更堪稱拼命,縱有些傲氣,但身為名門瑤山這一輩中翹楚,若是沒點心氣,那才奇怪。

其餘師兄弟們對這位穆師兄,敬佩有之,追趕的念頭也不放下,時有較量之意,這都是門內同輩的相處。

而謝訣,謝師兄……他就像是一塊稜角分明的堅石,砸進這盛著珠玉的匣中,卻把那熠熠的寶光都襯得黯淡了。

平心而論,掌門剛將謝訣收入門下時,諸位弟子之間根本沒有那麼多念頭。當代門中格局初成,各人的天資也見了分明,本是頗為穩定的情勢,輕易生不出波瀾。

畢竟不是從小一起修行的師兄弟,大家沒法一下子就多親近,可也不至於排斥。山中清淨,朝夕相處間,慢慢熟悉起來,也就能融入眾人之中……本該如此。

問題就在於,掌門對謝訣,實在有些過於偏愛了。

這偏心不是體現在幾句好話,幾次和顏悅色,或是明面的照顧上。掌門甚至也不曾給他過多的贊許和誇獎。只是,掌門對這新弟子的嚴厲與上心,誰都能感覺得到,唯有這態度做不了假。

陳霽有一次聽到師兄無心的抱怨:“和他一比,我們都像是撿來的了!”

當然,謝訣才是那個“撿來的”弟子。陳霽入門較晚,修得是蘊靈術,對此感觸不深,可也大致能明白師兄們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