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上雲(九)(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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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真劍在手中,卻隱而不發,為得就是看清對方的底細——不是刀法的路數,而是這煙霧幻影的門道。三刀之後,他已有成算,當下在第四刀斬來時,不閃不避,反手一劍直指對方咽喉。
果然正如他所想,即使不運靈氣的劍未必能對這煙霧人形一擊見效,先祖的幻影仍舊遵循生前習慣,面對這必中的一劍,下意識地仰頭躲避。
如此一來,刀勢中破綻立現,謝真一劍既出,卻不像對方那沉重刀法般有來無回,而是自實化虛,下一刀又緊隨而至。他在砍入地面的寬刀上一踏,煙霧凝成的刀背此刻竟如磐石般凝實,隨著對方抽刀提起,謝真已順勢身在半空。
倘若那些因為花妖使劍而嘖嘖稱奇的閑人在此,定不會再對此事有半點懷疑。那持劍的身影正是輕如飛花,劍光又彷彿流星迸落,叫人覺得這般精巧的劍道被花妖用來,實在是天造地設,圓融如意。
謝真當然更想和人家正面對刀,就好像當初在王庭與狄珂交手時,與卓延氏那力若千鈞的刀勢相抗,也是難得的體悟。可惜這會兒他缺了靈氣,沒法上去硬碰硬,只好以快打慢,與之周旋。
他從空中落下時,伴著一片劍光灑落,兩人的位置已經調換過來。手持千斤重刀的那一個,此刻反倒成了防守一方,面對連綿不絕的殺機,一時間居然有些左支右絀。
旁邊的白狐看得眼睛都瞪圓了,縱使心中有萬般計較,這一刻也只剩下一個念頭:原來他當真是對我手下留情……
謝真看似穩居上風,其實還在思索怎樣才能將這幻影從源頭擊敗。正在此時,先祖幻影那始終無甚表情的面孔突然一動,微微張口。
見多了邪門歪道的招數,謝真不敢大意,立即運起劍光一擋,唯恐對方有什麼暗招。未曾想,幻影什麼都沒有吐出,倒是謝真自己感到神魂有些古怪,好像是被輕輕地拉扯了一下。
這時,千秋鈴忽然叮叮震了兩聲,那股怪異的拉扯感覺當即消失不見。
謝真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這個先祖的幻影……不,應當說是那巨狼所象徵的先祖之靈,從夢中醒來後,正是歆饗的時刻——地甕揭開,生祭進入山祠,先前那持弓箭的幻影,也是來做同一件事,那便是接收送來的祭品!
而作為祭品的,不是血肉,也不是性命,而是神魂。
難怪千秋鈴先作示警,如今又出來援手,這捕食神魂的先祖之靈,說起來與它還算是同行。
此前種種蛛絲馬跡串成一線,他終於發覺了白狐極力想要隱瞞的關鍵。山祠中的先祖之靈,不一定強得足以與王庭相抗,白狐之所以不怕狄珂發覺,還自信在長明前來時也有威脅他的底氣,是因為先祖之靈能夠操縱神魂……多半是將生祭的神魂拘禁其中,而白狐握著擺布它的手段。
如此一來,倘若他神魂被先祖扣住,外人又無法將他安全無虞地救出,有所忌憚之下,就只能靠白狐放人了。用這樣的籌碼與王庭交涉,遠比抓個人質有用得多,興許還真能讓他談出個結果來。
只不過,先祖之靈如今的模樣,顯然也出乎任何人的預計。不知道白狐的手段是不是要趁著先祖沉睡時方能施展,總之即使他身為幕後黑手,想必也沒料到要面對這個一言不合就自行開飯的暴躁二頭狼。
這些念頭皆在電光石火間閃過,千秋鈴鳴響過後,幻影不由得僵立原地。雖只有片刻,在對敵時無異自曝其短,謝真豈能放過良機,劍光驟盛,映得煙霧化成的人形一片黯淡,宛如在日光下冰消雪融。
趁著煙霧向著四下散開的當口,謝真一劍直指火塘中巨狼背脊。那怪異的黑狼面毫無疑問,正是送出這些幻影的罪魁禍首,不將它先解決,恐怕是打也打不完。
然而背後風聲乍現,謝真屈指一引,本應斬向巨狼的劍光化作一道流光回返,擋住了從後面襲來的一擊。
回頭看去時,那被劈開的幻影重又聚攏起來,卻換了另一副樣貌。方才手持寬刀的幻影身形勻稱,新的這位則既高且瘦,滿頭散發微微蓬亂,臉頰上橫著一道猙獰傷疤,簡直好似一個茹毛飲血的蠻子。
但看他手中那一人多高的長槍,顯是精心鍛造的神兵利器,再加上那破破爛爛的裝束也看得出有繁嶺的痕跡……如無意外,想必又是一個繁嶺的先人。
謝真回防的一劍將槍尖撞得蕩開,對方雙手握槍,硬生生抵擋住了劍勢,反過來踏步進迫。若說使寬刀的勢如山崩,眼前的長槍則似一道怒雷,銳不可當。
觀戰的白狐心差點提到嗓子眼,就在他以為花妖避無可避之時,卻見眨眼之間,對方已躍上槍頭,在槍杆上向前直奔。長槍之勢尚不及收回,他在其上正是如履平地,須臾間身合劍光,從幻影頭頂直劈下去。
這一次,謝真沒急著回去找巨狼背上的源頭,果然不消片刻,散開的煙霧再度化為手持雙刀的女子,緊隨他縱身而上。
摸清了煙霧幻影的路數後,謝真應付倒是比一開始容易。即使他倚仗的只有一柄海山,但這些先祖幻影也不見得在全盛中,或許是被那巨狼塑造出來時就不完整,行動之間難免滯澀,諸多破綻在他眼裡一覽無餘。饒是如此,面對這源源不絕、各個身懷絕技的繁嶺精銳,他也打疊起了全副精神。
白狐看不出其中細微門道,他只見到先是一個拿刀的朝花妖殺過去,接著忽地換成用長槍的高個兒,再隨後幻影面目一換再換,轉眼間就已經變了十幾種模樣。他認得出其中有幾種是族中帶有傳承的奇門兵器,更別說許多幻影用得幹脆就是繁嶺寬刀,不用說,這裡個個都是卓延氏先祖的幻影。
令他瞠目結舌的,卻是那花妖與這群幻影輪番激鬥,竟然絲毫不落下風。也不知他是看穿了這裡法術或是靈氣都不頂用,他單憑一柄長劍,無論對上什麼兵器,都是見招拆招,遊刃有餘。
妖族多偏重術法,白狐曾以為刀劍而論,繁嶺該是獨佔鰲頭,即使是仙門中鼎鼎大名的劍仙,想必也是以精深修為馭使靈劍,平日裡高來高去,未必會與人近身相搏。可眼前這花妖的技藝幾近爐火純青,叫人根本猜不透他是什麼來歷,又是怎麼練出這一手功夫的。
他還在愣神時,被花妖斬落的幻影已經再度變化,成了一名覆面少年,左手握刀,右手持鞭,身形一轉輕靈,且不戀戰,藉著刀劍相擊之勢向後飄旋而起。他鞭梢一卷,遙遙地捲住了白狐的脖頸。
白狐只看到黑影一閃,頸間便傳來劇痛,根本不及思索,就用含著法訣的手掌去捉那鞭梢。這正中對方下懷,他甫一握緊,長鞭立即回捲,扯得他踉蹌幾步,撲到了火塘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