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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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故7

彌曉從昏昧中猛然驚醒,坐起身,不住喘息。一旁的彌雁擔憂地看著,撫了撫她的背:“怎樣?”

“師姐?”彌曉茫然地說。

她環視四周,發覺自己正坐在湖岸邊的一處平地上。這裡不是綠柳鎮她們下水的地方,她捂著腦門想了想,問道:“魚船哪裡去了……我們是怎麼出來的?”

“我沒有見到阿片。”彌雁黯然地說,“至於出來,我們承蒙喬道友的援手。”

“喬道友?”彌曉驚愕道,“誰?”

不會是她想到的那個喬道友吧……雖然聽著很扯,但似乎和他們一起失陷神秘洞府的,也就只有那麼一個喬道友了。

彌雁做了個掌心下壓的手勢,意思是你先冷靜。彌曉東張西望,然後就看到一個人影遠遠地背對他們,正在地上低頭擺弄什麼東西。

她神智逐漸清明,此前的記憶也再度湧回腦中。

那時在囚室中,師姐非但取出了從門中偷帶的流火,還說出了“別回師門”這樣讓她六神無主的話。她驚慌地追問,師姐卻道:“阿曉,師父走後,我們的處境你多少也感覺到了吧?”

彌曉看著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自從師父去後,彌雁這師姐便接過管教她的職責,平時盡是催她一心修煉,少理其他。可是門中那些前倨後恭,勾心鬥角的俗事,就算被師姐擋下了許多,她也總歸是心裡有些數。

鐘溪派據說曾經名聲卓著,雖然這年頭隨便幾個散修拉幫結夥立起的小門派都敢吹一下自己有什麼光輝歷史,但門中的藏本騙不了人。鐘溪派別的沒有,在煉藥方面的藏書極為豐富,哪怕許多修煉法門已經失傳,那些邊邊角角的也夠現在這些弟子好好鑽研了。

可惜,那些法門大多見效緩慢,還十分考驗天分。在古時,鼎盛的鐘溪派或許能招收到最具天分的弟子,以各類靈藥培養他們修行,而到如今,這些一概沒有。

門人資質平庸,煉不出什麼出色靈藥,只能維持生計而已。投入到修煉的弟子遲遲無法見到回報,如此迴圈往複,便每況愈下。

這對師姐妹本是凡人出身,彌曉是蒼山邊城中布商家的小女兒,彌雁則是獵戶遺棄在山中的孩子。她們拜入師門前只知道這裡是修仙問道的超然所在,入門後才慢慢知曉這其中彎繞。

在蒼山的散修之間,鐘溪派十分神秘,幾乎無人知道名號。他們只與一些專門從事販賣往來的散修有聯絡,把製得的靈藥賣出。門中駐地則極為閉塞,在甚少與外界溝通時,便自成一方小天地。

行隱匿之舉,卻無隱士之風。門中階級分明,又兼積累諸多陳規陋習,花在修行之外的功夫倒比真正的修行還要多。

兩姐妹的師父,天分在他們同輩中出類拔萃,只是脾氣清高,並不怎麼在門中吃得開。傳聞他當年就因看不慣師兄弟的做派而與他們大打出手,後來更是不打算參與掌門之爭,誰料那些師兄弟自己定不出一個能服眾的人選,最後還是把他推了上去。

就任掌門後,他有心想整肅風氣,但力不從心。他修行的不是打打殺殺的功夫,做不到以武力震懾那群師兄弟的私心雜念,末了就是四面不討好,索性把門一關教導自己的弟子,任由他們爭鬥。

師父去後,掌門由他師弟接任,兩姐妹面上還過得去,在門中處境卻日漸尷尬。彌雁繼承了師父的衣缽,在煉藥上艱苦修行,小師妹彌曉幹脆拋開那些,盡學些爭鬥手段,兩人互相扶持,姑且也這樣過了下來。

彌曉看似天真,也不是沒有怨言。在她看來自己的親人就只有師父與師姐,門中那些笑裡藏刀的長輩,囂張跋扈的同門師兄弟,她早就厭煩透頂。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從沒動過離開師門的念頭。

聽到一貫最重規矩的師姐這樣講,她完全亂了陣腳:“我知道,是不好過,但……但也不至於走到叛出師門這一步……”

“那又如何。”

彌雁平靜道,“這次回去,怕是再也沒機會出來。你以為在門中,我們逃得出師伯的手掌心?”

彌曉登時默然,回想起師伯的得意弟子對她舉止輕佻、多有冒犯的言行,以及那副志在必得的態勢,不禁一陣煩惡。

她想的一直都只是勤於修煉,叫那群家夥不敢對自己師姐妹輕忽。彌雁卻彷彿看穿了她所想:“你的令牌在我這裡,毀了令牌,你自己也無法回去。說我背恩忘義也罷,你不應該與那些人一同淪落。”

彌曉顧不上別的,急道:“師姐你呢?你一個人回去又會怎樣?”

“不會怎樣。”彌雁低聲道,“與你不同,我年幼失怙,門派對我更有養育之恩。帶回這顆松花忽律的眼珠,也算是達成使命。”

“可我也是門中長大的啊!”彌曉喊道,“你……你總是想要替我拿主意,也不管我是怎樣想的!”

“這不是任性的時候。”彌雁嚴厲地說,“難道你想要往後都受人擺布?”

“我不走,我不走!”彌曉比她還大聲,“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不然我也要回去!不管是怎樣的事,我們都要站在一處,這不是師姐你說的嗎!”

爭執間,暗室中的積水越來越多,彌雁一咬牙,也不答話,將裝著流火的瓶子拋向空中。

彌曉萬萬沒想到師姐說炸就炸,在耀眼強光爆裂開時,上下地動山搖,整個洞府似乎都跟著晃了兩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