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愁燈(六)(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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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來了一個?”孟君山愕然,隨即現出疑惑之色,“且慢,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施夕未淡淡道:“你對每個剛見面的人都要講這句話麼?”
孟君山:“……”
謝真:“……”
面對孟君山探究的眼神,謝真義正辭嚴道:“少來,不認識你。”
孟君山也覺察到話講得有點不對,想摸摸下巴,結果手一動就感覺胳膊發麻,無奈停住了。他說:“奇哉怪也,我是覺得你的容貌有些熟悉,大約在哪裡見過與你相像的人,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他皺著眉頭思索,沒發覺謝真面色微微一變。
謝真原以為是因彼此相識,幻境中他才會說出方才那第一句話,現在聽來卻不是那麼回事。當日在燕鄉寶扇河上,他以阿花的身份與孟君山初見,乃至後來挑破身份相認,孟君山都不曾對他的新面孔表露過半點異樣。
而這個小孟這樣說,那多年以後,他是不記得,還是對此緘口不言?
謝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事,譬如他如今這肖似母親的相貌,龍淵閣密室中後來不知所蹤的不平劍,還有掌門剛才那痛下殺手的態度。這千愁燈的小世界,雖是一場幻夢,卻能從中窺探到往日記憶的真實一角。
這一刻,只要他取下背後的不平劍,追問這個小孟,有關他身世中籠罩的種種謎團,或許當即就能聽到一些他求而不得的線索。
幻境中的小孟一定知道些什麼。即使那是孟君山已經忘記……又或者不曾對他直言相告的東西。
謝真伸手連鞘取下長劍,沒有半點遲疑。他將海山握在手中,對施夕未道:“勞煩按住他,我要敲了。”
孟君山也顧不上想了,驚道:“你要幹什麼?”
施夕未:“就是不按,他現在也動彈不得。”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一手壓住孟君山的肩頭,唇邊笑意一閃而逝。謝真瞧在眼裡,只能裝作沒看見。
他還從沒做過出劍之前叫人把敵手先制服這種無賴行徑。那時在蜃樓算是情急之下,當頭一敲行雲流水,後來他仔細回想行舟教的諸般要點,反倒覺得許多地方沒能融會貫通。以防萬一,他得多試試。
砰地一聲,孟君山腦門上被敲了一記。敲完,謝真問道:“認識我是誰了嗎?”
孟君山悲憤道:“我就是想不起來,你也不用砸我的頭啊!砸傻了不就更想不出來了!!”
謝真:“……”
完了,看起來真的沒用。
施夕未一眼看出他幹這活不太熟練,便道:“這樁辦法,想得太多反而礙手礙腳,順其自然,感覺到了就好。”
“問題就是找不到感覺……”謝真話音未落,猛地轉身。劍光剎那間照徹正堂上下,與驟然從石階上湧起的寒霜一碰,那比在場各位年紀都大的門框搖了搖,稀裡嘩啦地碎了一地。
孟君山在背後倒抽一口冷氣:“你……等等,你把這劍從龍淵閣裡偷出來了?!”
他終於見到了謝真負在背後的不平劍。謝真扯了扯嘴角,道:“或許你不信,但我真不是來盜劍的。”
在絕不應出現在這種天候的繚繞寒氣中,掌門一步步拾階而上,似乎篤定他們已無處可逃。
一進正堂,只見頭上大昀紫鏡黯淡無光,孟君山左邊站著持劍的花妖,右邊是伸臂扶他半坐的紅衣少年,他本人則夾在中間,滿臉生無可戀。
掌門:“……”
謝真就看著他微動嘴唇,似乎想就這令人憤慨的情形斥責兩句,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孟君山幹笑道:“師父,你來啦。”
掌門在距三人數尺之遙處停下。他腳下蔓延的冰霜也如謹遵號令一般,在他前方止住去勢,於地面上勒出一道色澤分明的界限。
他目光依次掃過謝真與施夕未,最後落在孟君山身上,開口道:“傷得重麼?”
孟君山:“動不了,不過……”
他眨了眨眼,狡猾地一笑。背後已經蒙上陰翳的古鏡忽地閃爍出光輝,一道耀眼的紫光自鏡中散開,沿著橫梁牆壁一路飛散。目光所及,無論是斑駁的廊柱,還是此時半邊覆蓋著冰霜的地面,均罩上了一層隱隱紫光。
正堂中窗扉緊閉,只有剛剛破掉的門扇開著。紫芒在門上交織,彙成一面流光溢彩的帷幕,凡是長了眼睛的人,大概都不會想要硬闖過去。
這道紫光過後,大昀紫鏡從中裂成兩片,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片刻之間,這靜心堂已是內外隔絕,成了插翅難飛的樊籠。
“沒想到,”施夕未輕聲道,“還是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