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舞雩四)

======================

他這樣一說,謝真想起他確實在王庭住了有好一陣子了。這段安寧的時日,回頭想來卻如彈指一揮。

與在天樞峰的初見相比,如今的安子午神色間少了些沉重,取而代之的是難掩的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間也漸漸有了一部主將的威嚴。謝真大約能想象,經過牧若虛一事,他應是在與庚字輩長老們的鬥法中逐漸佔了上風。

他鄭重道:“遊兆一事,是我失察所致,才連累你與無憂公子。”

謝真知道這其實不能怪他,只說別放在心上。看旁邊無憂一臉無聊的表情,多半安子午找他就是為了這件事,果然聽到安子午說他們正要去見施夕未。

論理,無論裡面有什麼內情,從表面上看確實就是金翅鳥一脈惹出來的麻煩,想必安子午也很是頭疼。謝真與他們一同過去,路上無憂跟他嘰嘰咕咕:“阿花,你要不要跟我回靜流部玩?”

謝真實話實說:“你回去之後怕是沒什麼時間玩。”

無憂:“……”

自從他的身世之謎被揭開後,施夕未不像從前那樣關心他也要拐個彎,兩人之間相處自然了許多。但反過來說,施夕未對他的要求也更加嚴格,當初按頭讓他好好修煉幻霧的理由不言自明,就是不想讓他仗著天資玩脫。他們這一族的危險天賦,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去掌控才行。

這下叛逆是沒有理由了,研究自己的小術法只能找別的時間,再說他現在傷已經差不多養好,回到蜃樓,勢必面對的是在施夕未緊迫盯梢下的艱苦修煉生活。

一想到這個,他步子越邁越慢,生無可戀地蔫了。

謝真道:“你以後會明白,修煉有多重要。”

“我現在也明白啊,但是……”無憂垂頭喪氣,“哎——”

謝真拍了拍他肩,沒有多說。

他還是不明白。或許他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並沒有真正體會過無路可退的絕境,刀劍加身的恐怖,生與死之間的爭鋒。至少如今,施夕未還是可以把他護在羽翼之下,讓他免受風雨侵襲。

對力量的渴求,常常伴隨著永遠無法彌合的悔恨。少年總要長大,除非他們來不及長大。

想到這裡,謝真微微嘆了口氣。旁邊安子午道:“謝玄華說過,在修行中尋找趣味,才是長久之道。”

謝真:“……”怎麼你也如此熟練?

話雖不是他說的,道理卻確實是這麼個道理。無憂扁了扁嘴:“修煉也不是完全沒意思,只是架不住老是練嘛!”

安子午:“他也說過,如果太枯燥,可以間或修煉些別的,換換心情。”

無憂:“……”

他扁著嘴,看在和這昭雲主將不熟的份上,沒跟他嗆聲。謝真默默看著,心想即使是崇拜的人,勸學句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在孩子間不受歡迎啊……

有無憂領路,他們不多時就找到了施夕未。他身旁的座席上有兩個靜流部的年輕面孔,替他應付一些迎來送往間的對答,別人見到他面有倦色,也不好打擾太久。

謝真知道安子午有話要說,便暫沒有過去,在左近等了等。他從桌上取了碟梨子,裡頭有些切成菱形,有些則圓滾滾的,也不知道怎麼切的。才吃了兩塊,無憂就跑過來:“阿花,主將請你過去,”

謝真:“這麼快就說完了?”

無憂:“哼,我都不知道他們在講啥,淨打啞謎。總之金翅鳥已經走啦。”

他拿起旁邊手指長的銅簽戳了塊梨吃,然後幹脆把整個碟都接過去,對他擺擺手,示意自己就不過去了。

謝真來到席上,見到兩名部眾已經離去,留出了給他們單獨說話的地方。一到施夕未面前,他便感覺周圍喧雜聲都小了下去,往來人影也如霧中月光,彷彿四下裡有無形的屏障,隔出了這樣一方安靜的小天地。

和妖族打交道多了,就覺得他們的術法各有千秋,有些還相當實用。施夕未膝上放著一隻小巧的暖手爐,靜靜聽他說了來意,頷首道:“我自然知無不言,但恐怕沒有太多能說的。”

謝真以為他會從頭說起,結果他先道:“公子,請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