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似乎不會感情用事的人,卻為了那個孩子冒險上山。也許他的這份看重有某些原因,但這無關緊要,諷刺的是,那還是他的孩子。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世上有那麼一個人。

“主將。”他說,“那個孩子叫什麼?”

“無憂。”

施夕未的聲音也如他本人一般穩而靜。孟君山道:“果然是他。我在燕鄉與他見過兩面,那時候竟然沒能察覺。”

他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假如沒有這次的事情,主將打算一輩子不讓我知道他?”

施夕未默然,以這無聲作為回答。

孟君山也沉默了很久,才道:“現在想來,是你用幻術改了他的容貌吧?”

施夕未:“是的。”

孟君山:“長得像我?”

“不,”施夕未說,“更像白露。”

孟君山自嘲道:“那我卻是不太敢看他的臉了。”

施夕未:“請節哀順變。”

孟君山看著他在風中拂動的發梢,並沒有說話。

……

“平時有人問起來的話,我就告訴他,取這名字是因為我在白露那天出生。”

那少女坐在船邊,對他道:“其實呢,是因為阿婆阿公從河裡救起我的時候,我手中握著一顆珍珠。就這個。”

她一身杏紅單衫,漁家的女孩打不起金銀鏈子,頸間是一條細細的紅線。她用指尖挑起那根繩子拉起來,盡頭墜著一顆大而圓潤的珠子,只是黯淡無光,稱它珍珠都勉強了些。

孟君山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委實看不出這珍珠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自然不會說出來讓她掃興。少女卻道:“別人看了也會說,‘這哪裡是珍珠?’……不過,它畢竟是我掉進水裡也要抓著不放的東西。”

彼時,湖上雲霞滿天,孟君山聽著她輕聲細語的說話,心裡只暗暗描摹她在落日下幽微生光的輪廓。每當看著她時,他都想要提筆作畫,就與他見到險峰秀麗,碧水奔流時一樣。

看山看水是這樣,看她也是這樣。他清晰地感到,於他而言,這些畫面定然有被他描繪下來的必要。

然而他卻沒有下筆。還是少女先說:“你今天怎麼不畫?”

他扯了個謊:“還沒到時候。”

少女道:“可天等下就黑了啊,再等下去你要對著一片黑畫對面的山嗎?”

“也不是那麼地想畫山。”他說。

少女笑道:“這除了山還有什麼可畫啊。”

她的眼睛盈盈帶笑,映著千道餘暉照耀下的波光。他不發一言,取出紙筆,開始作畫。

少女數次劃船帶他遊覽湖上,曉得他的習慣,見此便不打擾,去船邊獨自眺望。待得天色漸暗,她才回身:“咱們得回去了。你畫完了沒有?”

“畫完了。”

往常這時候他都會把畫給她看一看,只今天有點遲疑。少女已經探頭過來:“怎樣,畫了什麼?”

他揭起畫紙,雙手持著,轉過來給她瞧。她看著,良久,才悄聲道:“這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