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分析得很詳細,最終結論就是:估摸著這回裴該拿不下平陽城,但最晚明年春季,或者他,或者我,一定能夠奏凱,那皇帝你就有機會出城去謁陵啦。

司馬鄴聽了,多少有些失望,卻也無法可想,於是有氣無力地就宣佈退朝了。

群臣拜辭而出,祖約幾步追上祖逖,壓低聲音說:“天子急於聞捷,阿兄為何不肯寬慰之,說大司馬此去必能建功啊?”

祖逖橫了兄弟一眼,沉聲道:“士少,汝是想要坑陷文約麼?”

這仗多半兒贏不了,我已經分析得很清楚了,你又不傻,難道還不明白嗎?則我對天子實話實說,萬一蒼天庇佑,裴該竟得平陽,則是意外之喜,天子也不會因此就銜恨於我;但倘若我說此戰必勝,結果裴該不得平陽即返,天子失望之餘,又會對裴該抱持著怎樣的看法?你這不是故意坑人呢嗎?

祖約的小心思被三哥一語道破,不禁有些尷尬,只得拱手說:“愚弟實無此意,只是……欲寬天子之心罷了。”

——————————

出乎群臣意料之外的,僅僅一個月之後,裴該便即遣快馬露布報捷,聲稱已然收復了平陽,並擒劉氏僭王、黨羽數百名,唯劉恆、劉曜北躥,不知所蹤……

這回不僅僅洛陽城了,捷報所經之處,城邑、鄉野,無不喧騰,百姓們紛紛跪拜著感謝上蒼。司馬鄴自然更是樂得手舞足蹈——並不僅僅因為自己可以出城謁陵去啦,正如祖納前日所言,既復平陽,則逆胡等若殄滅,朕之江山,就此穩固了一半兒!

小年輕也不傻,不會心急火燎地召叢集臣,商議告廟、謁陵之事,只是聞奏裴該已將大群逆胡押來洛陽,便要朝臣們商議,該當如何處置才是。

荀組代表群臣上奏,說罪分三六九等,可以詳加甄別,但劉聰妻妾、諸子,那是一定要斬首棄市的,而且劉粲的腦袋不還沒從高竿上摘下來嘛,咱們再把他兄弟們的腦袋也一併掛上去好了。

司馬鄴不無遺憾地說道:“劉粲倒是好命,竟逃顯戮。”

華恆更加建議說:“臣請按韋忠前例,可將諸劉車裂,以儆效尤。”

司馬鄴正待首肯,祖約站出來說:“韋忠不過附逆而已,即受車裂之刑,諸劉之罪,更甚韋氏,若止車裂其屍,難當其辜。臣建議,乃可生裂之!”

祖士少就是這麼喜歡拉仇恨,當場就有數名朝臣站將出來,言辭犀利,強烈地表示反對,說這般酷刑,非聖君所為也,乃是桀紂之行!此前你要車裂韋忠,還引史事做例證,那時候不是說車裂只是裂屍,所以不幹天和嗎?怎麼如今又要搞生裂了?!

終究這年月主政的還都是些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不跟後世武夫暴恣的時代似的,直接連千刀萬剮都能發明出來。

祖約遭到全方位的炮轟,就連兄長祖納、祖逖都無一言相助,勢單力孤的他很快便即敗下陣來。於是最終商定,將劉聰的直系子孫全都先斬首,再車裂,其妻妾及其他諸劉,以及胡逆重臣,則唯斬首棄市而已。

隨即祖納站出來說:“比之處置諸劉,尚有三事,更為緊要。

“其一,孝懷皇帝梓宮未得,大司馬雖雲正於平陽訪查,但恐其地初定,大司馬為政事所累,不能全力為之,朝廷乃當別遣重臣,專任此事……”

司馬鄴頷首道:“卿言是也。”隨即裝模作樣抬起衣袖來擦擦眼睛,說:“先帝梓宮未還,即殺諸胡,又有何喜啊?”

祖納等皇帝的情緒貌似略微穩定一些了,才繼續說道:“大司馬奏稱,雖命人往發劉淵墳墓,恐未必能見真骸,則是胡人狡詐,秘葬其屍之故也。而孝懷皇帝遇難,劉聰必不會故隱其葬處,相信終究可獲。則若梓宮歸來,葬於何處為好啊?陛下當急遣人踏勘北山,起建陵寢才是。”

司馬鄴說對對對,是應該趕緊為先帝建陵了。

其實他在東歸洛陽之後,就有臣子提出建議,說應當給司馬熾造陵,但因為還不清楚哪年哪月才能迎回先帝遺骨,再加上人力、物資不足,所以當時只是隨便找了塊地方,假堆個小墳頭,以便祭祀罷了。如今既然迎回梓宮已非妄想,那就應該正式開始造陵工程啦,即便再窮得叮噹響,哪怕當了褲子,這樁大事兒也得幹哪。

負責財政的尚書梁允和荀邃不禁對視一眼,各自苦笑,卻也不敢有絲毫的推諉。

隨即祖納又說第二件大事:“七璽既歸,平陽既復,則逆胡等若殄滅,朝廷當以此而嘗試招安河北石勒……”

https:

.。手機版閱讀網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