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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碩裴宏德,既掌聞喜族事,卻刻意不與裴該聯絡,裴該屢次遣人東去,也皆不得其門而入,而且最近聽說,劉粲西犯時,裴碩實在軍中……那他又怎麼可能不疑裴碩有附胡之心,而深恨之呢?

且說劉粲既然遇刺,四萬胡軍乃瞬時而崩,諸將也皆進退無路,手足無措。武牙將軍李景年即於劉粲殘屍前拔劍自刎,喬泰也想自刎,卻被蕩晉將軍呼延實扯住,勸說道:“天子首級尚未尋獲,屍身也未殯殮,先帝靈柩停在野外,喬公豈可就此撒手不理啊?事既如此,我等不如奉天子靈柩返歸平陽,代王雖然僭號,終究是先帝骨血,即奉其為君,也無不可……”

喬泰說天子的首級,估計是找不回來了——“靳氏謀逆,弒君而去,既不北投平陽,必然南向洛陽,晉人深恨天子,必懸其首於篙竿之上……”至於屍體,勞駕你給埋葬了吧,先帝的靈柩,也由你護送回平陽去吧——

“我奉先帝梓宮及七璽而出平陽,雍王必然恨我入骨;即便寬宏不論,若問七璽何處,我當如何回覆啊?”我哪兒還有臉回去見劉恆、劉曜呢?

呼延實反覆解勸,說:“國家如此,我等深受先帝宏恩,自當善輔其孤,或者翌日死於陣上,總好過畏罪而自剄。譬如趙氏孤兒事,李景年已先為公孫杵臼矣,我等又豈能不為程嬰啊?”

喬泰最終打消了自殺的念頭,但說平陽我是不能回去的——“君可護送先帝靈柩,返回平陽,我則南下以守臨汾、絳邑。晉人聞我國亂,必然北犯,則我若能守住兩城,亦可稍減罪愆;若不能守,乃與城池攜亡,不負先帝之恩!”

於是召集殘兵數千人,先找個風光秀麗的地方,秘密把劉粲給掩埋了,其後兩員胡將便灑淚而別,呼延實護著劉聰靈柩返歸平陽,喬泰則直向臨汾、絳邑而來。

臨汾、絳邑城內,尚有留守兵馬兩三千人,但此前靳氏經過,匆匆接走了家眷,城內人心就開始不穩,導致流言滿天飛。隨即便有逃兵復歸——因為不少都是劉粲臨時在兩郡徵募的兵卒——於是鹹聞劉粲已死的訊息,“呼啦”一聲,守軍逃了個精光,就連城中百姓,也紛紛扶老攜幼,出城躲到鄉下去了。

薛濤、裴碩並未被劉粲裹挾著北上,而是拘押在了絳邑城中。薛濤忽見典守者紛紛逃散,就此打探清楚訊息,急忙逃將出來,去尋裴碩。裴碩尚且懵懂,聽了薛濤的解釋,這才肯跟著他一起落跑。

薛濤本有勇力,即趁亂在城中搶奪到了一乘馬車,以安置裴碩,急出絳邑城,一口氣便逃歸了河東郡內。裴碩在岔路前欲與薛濤告別,薛濤卻道:“先生老矣,若不能護之返鄉,途中若有差池,我豈非為德不終麼?”執意要把裴碩送回聞喜家中去。

其實送裴碩是假,藉機避禍是真。薛濤也不傻,就當日薛強壁前所見薛寧的態度,所聞其言語,他就知道這個兄弟已然起了異心了,自己離家既久,訊息閉塞,實在不清楚薛寧是否已然掌握了全族之政。一旦薛寧大權在握,自己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孤身逃回,那可能淪落到什麼下場,真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

因而他打算先逃往裴家去避禍,請裴碩幫忙打探汾陰薛氏族內的情況。倘若薛寧尚未徹底得手,那就讓仍然擁戴自己的薛氏族人到裴家來,接自己回去;倘若薛寧已掌大權,則可以利用裴家的勢力跟他講講條件——最不濟,把老婆孩子都接過來,我暫且客居裴家,人身安全是能夠得到保證的。

終究自己娶的是裴氏女啊,我是裴家的女婿,裴家在我兄弟之間,又豈能不傾向於我呢?

裴碩被拘胡營,物質上尚且能夠得到供給,精神上卻受到很大打擊,導致短短數月之間,鬚髮皆白,就彷彿老了七八歲似的,原本還算精明的頭腦,也逐漸不那麼靈光了,根本看不穿薛濤心中所想。他還挺感念薛濤的護送,途中一直說:不管時局如何動盪,只須貴我兩家同心戮力,再艱難的日子都能夠順利度過啊……

誰想到才剛接近聞喜縣城,便逢晉軍,即將薛濤綁縛起來,簇擁著馬車來見甄隨。

主要薛濤終究與裴碩不同,他是被劉粲授過討晉將軍之銜,並拜汾陰縣侯的,不但日常供奉比裴老頭兒要高階,還賜甲具——但是輕易不給武器——故而此番逃亡,薛濤就把鎧甲穿上了,途中還搶到了一柄長刀。那麼既然有兵有甲,晉軍撞見,自然認作是非我方的武裝人員,豈可輕易放過啊?

便即押來稟報甄隨——甄隨正紮營城外,在謀攻聞喜縣城——說懷疑裴碩是從聞喜縣逃出來的胡官,因為分明有員銀甲大將給他駕車……甄隨大喜,說我正欲打探城中情況,不想就有人送上門來——速速押來老爺審問。

裴、薛二人尚且懵懂,即被搡至甄隨的面前——其中薛濤是被扒了鎧甲,還上了綁繩,裴碩倒是未受縛,主要瞧著老頭兒風燭殘年,不怕他跑,且晉兵反倒擔心下手略重一些,老頭兒就死了,難以跟甄將軍交待。

裴碩抬眼觀瞧,乃是晉家旗號——話說這年月區分敵我全看旗號,根本沒有軍服的差別——便即朝甄隨一拱手:“請教將軍如何稱呼?老夫裴碩是也……”一指薛濤:“此乃汾陰薛濤,實非漢吏漢將……”

甄隨不聽二人之名還則罷了,一聽之下,不禁勃然大怒,即命將薛濤斬首報來,將裴碩押上囚車,送往長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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