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副帥(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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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隨即略有些含糊,卻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不可棄邵續……”其婿許柳幫忙解釋說:“邵嗣祖久在河北御羯,人心歸附,若使南撤,誠恐國家失百姓之望。況且厭次在,石勒終究有所顧及,不敢全師東擾;而若無厭次,兗、豫乃至青、徐都會受其威脅——是故家丈人才雲,不可棄也。”
王卓點頭道:“祖公此意,與殷尚書等相同。然而,公今沉痾難起,不能駕馭中軍,而舍公外,恐怕無人堪當此重任——大司馬卻又方得太原,揮師晉陽,也不克遽歸長安。固然,以國家之大,雄才傑士,自然不少,然而恐其初至中軍,名位難以服眾,導致士氣不振,此去要直面石勒,荀僕射乃以為不妥。是故命我來問祖公,可有暫統中軍的合適人選啊?”
頓了一頓,又問:“令郎可乎?”
祖逖輕輕搖頭:“是兒年少,且素無威……”說了一半兒就貌似說不下去了,只得斜睨許柳。
許柳先望一眼祖渙,然後才對王卓解釋:“丈人從前,亦曾與我等說起過此事。盛重(祖渙)忠厚質樸,其性情頗肖丈人,是故少年無重威,不能將大軍也……”
祖逖在青年時代,雖然“聞雞起舞”,有志於王室,其實走的是文學路線,先做司州主簿,後來受到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豫章王司馬熾等人的重視,歷任大司馬府掾屬,驃騎將軍府祭酒、主簿,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府從事中郎等職,直到年近四旬,才依從司馬越,開始領兵打仗。
祖逖對於自身過往經歷的評價,並非曾一度缺乏擔任將領的經驗,而是相貌普通,性格忠厚,無“重威”。也就是說,他的相貌不能給兵將以威壓感,加上又沒有高門作為依靠,則年輕時候靠著這種相貌和脾性,是不可能使部屬信服的。總得要年歲大一點兒了,多年任職,逐漸積累起了中高階官吏的威勢,才可能在徐州和豫州,赤手空拳一點點拉起支隊伍來。
而祖渙和自己的相貌、性格都非常相似,唯一的區別,大概也就背靠老爹,方便狐假虎威罷了。所以祖逖才覺得,以兒子這種質素,因緣際會,能為一軍之將已經頂天了,倘若遽登高位,總統中軍,威勢不足,必然難以服眾。許柳、祖濟等人也曾多次勸說,以大人您如今的權勢、名望,把公子哄抬起來,難道很難嗎?有你在背後幫扶,還怕他不能稱職嗎?只要多陪養培養,異日自能紹繼大人之業啊。
然而祖逖卻說:“我在軍中,不願使盛重以我為父。昔馬服子恃乃父之勳業、名望,終至覆軍殞身,其乃惜子乎?其實害子也!”
“馬服子”就是趙括,其父趙奢為趙之名將,封“馬服君”。趙括少學兵法,“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紙上談兵,就連他老爹都說不過他。趙奢因此而下論斷,說我這兒子太驕傲,太輕佻了,看軍國大事等若兒戲,將來他若領軍,必遭喪敗。
祖逖的意思,趙奢你要真愛護兒子,就該讓趙括早早從軍,讓他吃盡軍中的苦頭,而不是乾脆棄置不用,最終把兒子給養成了一個廢物。他說我之所以讓祖渙在軍中聽用,就是這個緣由,想讓兒子自己累積經驗和功勳,不要想著吃他爹的。倘若真把他直接放在祖家軍而非僅僅祖氏我這一脈的繼承人位置上,反倒容易使其滋生驕傲之心,並使諸將產生不滿。這小子只有跟我似的,慢慢地磨練,那麼到了三四十歲,或者可堪大用。
到目前為止,祖渙也就才剛二十出頭,故此祖逖認為他不適任出任中軍統帥——哪怕只是暫時性的。
王卓聞言,不禁蹙眉,於是想了一想,又問:“則楚重如何?”
“楚重”就是祖逖的從子祖濟。要說祖家兄弟四人,其伯祖該,其仲祖納,都是先妻所生,其叔祖逖,其季祖約,則是後妻所生;然而祖納和祖約都無子——閨女兒倒是不少——唯祖該生祖智和祖衍,祖逖生祖渙和祖達(道重)。祖該早歿,祖智兄弟向依祖逖而居,也都在祖家軍中擔任要職。
此外還有一個祖濟,乃是祖逖兄弟的叔父之孫——這種關係,當時稱為從子,後世稱為堂侄——他在這一輩中年紀最長,都已經三十多了,弓馬嫻熟,能征慣戰,平素深得祖逖的信重。
所以王卓就說了,你嫌自家兒子年紀輕——祖渙方弱冠,祖達則還是稚童——無威望,不能服眾,那麼估計祖智、祖衍也提不起來。可是祖濟呢?他年歲可算不老小了吧。
誰想祖逖卻還是搖頭,說:“楚重不過陷陣之將,非運籌之、之帥才也。”
王卓心說算了,我不猜了——一拱手:“難道別無可用之人了麼?還望祖公細細審思,提一人選,也使我向省內有所交代。”
祖逖緩緩闔上雙眼,喘了幾口氣,然後才努力振作精神,睜眼開口道:“倘、倘若朝廷無可用之將,則暫命之以統籌中軍,東救厭次,御石勒……唯、唯季祖,或者可用……”
所言季祖,就是許柳,他跟祖逖有兩重之親。一方面,許柳是祖逖繼室許氏之弟;另方面,祖逖看這小舅子相貌堂堂,又好學懂禮,就將先妻所生的女兒嫁給他為妻,把舅子又變成了自家的女婿。
王卓聞言,當即即轉過臉去,上下打量許柳——他善能相人——心說,嗯,這個靠譜。
許柳出身汝南許氏,那個喜歡品評人物,曾在漢季名重一時的許邵許子將,是其從祖——所以論出身門第,他原本比范陽祖氏要高過一頭。再說職務,許柳見任驃騎大將軍司馬,為祖逖謀劃軍務,算是幕府的第一謀臣;而以當時的普遍認識,管後勤計程車人要比衝鋒陷陣的老粗天然高一頭啊,長史就等若副帥一般,則以謀臣而轉任軍將,是以高就低,自然駕輕就熟。
再加上許柳年過三旬,相貌堂堂,不怒而自威,則比起祖濟、祖渙來,他貌似更容易為眾人所欽服。故而王卓大喜,說:“既然祖公屬意季祖,則我當即刻歸省,稟報荀僕射,請朝廷早下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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