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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國和晉陽之間,相距遙遠,因此裴該這兒才剛得著石虎叛逃的訊息,那邊石勒已然聚集了十數萬大軍,洶湧南下。他使前將軍李寒為先鋒,率先攻打邵續佔據的厭次城。

根據張敬的謀劃,雖欲傾全力以襲洛陽,但還得先聲東擊西,以迷惑敵人為要。故此計劃先攻厭次,若能克陷之,乃可威脅青、徐,使蘇峻、馮龍等不敢妄動;而若洛陽遣軍來援,正好渡河攻擊空虛的兗州。

李寒本是劉演部將,石勒克三臺時棄戈歸降,其於冀州地理、人情,甚為熟稔。當下李寒率軍長驅直入,前迫厭次城下,李矩設於城外的十二座營壘,被其陸續攻破。李茂約急忙遣人渡河南下,去向馮龍和蘇峻求援。

馮龍在歷城整頓兵馬,調集船隻,打算剋日北渡,以襲擊李寒的側後方。而至於蘇峻,他仍然徘徊於泰山郡界上,只留司馬鐘聲領數千老弱屯於蒲姑城;因此鐘聲得到厭次來信,便急忙快馬加鞭,去找蘇峻。

蘇峻聽說鐘聲來了,心說此必羯賊又攻厭次也——我特意離得黃河遠遠的,就是不打算在實力未足的前提下,跟羯軍主力正面相抗,此意雖未明言,你鍾艾華也不傻,不會想不到吧?那你還巴巴地跑來找我幹啥咧?

終究鐘聲是自長安遣來的軍司馬,就如同裴該佈置的監軍一般,他既來訪,蘇子高是不敢不見的。於是事先編好了一套說辭,等鐘聲進帳後催促他北返,他便巧言令色,加以搪塞。

蘇峻先問了:“大都督於平陽破石虎,復北上而收復西河、太原之事,想必司馬已然聽說了?”鐘聲點頭,蘇峻便道:“既然如此,我私下忖度,石勒必將派發大軍增援上黨,謀復太原,或者大舉而向河內、兗州,以期摧破中軍,是斷無主攻厭次之理的——我因此而不動。”

鐘聲疑惑地問道:“將軍的判斷,確實在理。然而厭次若失,羯賊可憑河威脅青、徐,我又豈可不往救啊?”

蘇峻笑笑,說:“司馬多慮了,以今日之勢,羯賊或西向上黨,謀復太原,或南取河內、兗州,威脅洛陽,又豈能分兵再謀青、徐呢?即便飲馬黃河,也必不敢渡過片舟……”

當然啦,這是他站在自家立場上,不救厭次的理由,憑此是說服不了鐘聲的,因而蘇峻假意麵容一肅,又再說道:“倘若羯賊西向上黨,自然於我無憂,我或可趁其虛疲,復渡河而收復厭次,再挺進邯鄲、襄國間,為大都督之應援。然恐其意,實在兗州啊!

“今日之兗州,與曩昔不同——蔡士宣(蔡豹)、祖士少(祖約)雖然平庸之輩,終曾將兵,或有一戰之力;而新命夏侯文子(夏侯承),雖出將門,其實書生,焉能撫馭諸將,陣前卻敵啊?且徐龕既曾一度背反,焉知彼不會再叛?一旦羯賊南下兗州,徐龕朝暮搖擺,文子不能敵,則恐滎陽以西,不復為國家所有!

“且昔蔡士宣守兗時,祖公未病;祖士少守兗時,中軍多為其家故吏,不敢不救;而今夏侯文子守兗,祖公重病未愈,中軍群將無首,則其行動必然遲緩,兗州危在旦夕。兗州若失,洛陽亦危,豈可不慮啊?

“我因此故,暫留於此,一旦所料成真,乃可踵跡羯賊之後,使其不能疾趨洛陽,與中軍以統合、守禦的時間——實心若此,司馬休以我為怯也。”

他的長篇大論,說得鍾艾華一愣一愣的,根本想不出理由來反駁。細一籌思,對於時勢的分析、戰局的預判,彷彿有理……但這跟你平素所為,似乎不大契合啊。難道真是因為我不懂軍事,所以看錯了你?其實蘇將軍還是很有大局觀的……

實際上,蘇峻壓根兒就不認為趙兵會南下兗州,他的思路跟張賓有些類似,覺得如此小大之勢分明,北有太原,南有洛陽,兩條直通河北的傳統軍事通路都捏在我晉手中,則石勒還有什麼戲可唱啊?他唯有閉關自守,徐徐積聚,以待時局所有改變罷了。

想其河北領地,西有太行,南有黃河,險固難拔,整條防線上唯一的缺口就厭次,則在自守之前,先期以主力拔掉厭次,乃是順理成章之事。由此判斷,趙軍此番來攻,實有必得之心,我若是不知死活的硬撞上去,能有幾成勝算?所以說,其它時段,厭次是可以救的,甚至是必須救的,唯獨這一時段不行,我只有暫時避其朝銳,才有望將來擊其暮歸。

只是交淺言深,再加上鐘聲一貫熱血男兒的臭德性,所以這話是不能跟他明說的,只能另外找個理由,加以誆騙罷了。

鐘聲無言以對,只能問道:“則於厭次邵將軍的書信,如何回覆才好?”

蘇峻笑道:“司馬為我回復可也。”就說我會去救援厭次的,但精兵方散於泰山郡內剿賊,收攏起來總需要時間,外加還須籌措糧秣,重新整訓……所以請邵將軍千萬要守住厭次啊,給我留下足夠的返師的時間。

鐘聲無奈之下,只得黯然而歸。可是他派去厭次送回信的使者卻才過黃河,就被堵了回來,報稱石勒親提大軍而向厭次,將城池圍得裡三重、外三重的,我實在是進不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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