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救民(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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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突然間得著這麼一個大好機會,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但確實如裴該所揣測的,劉央一開始並沒有全軍壓上,力爭呼應續、郭,甚至於一口氣殺到晉陽城下去的決心。其後純屬被形勢所推動,才能建立奇功——相關訊息,則尚未報至長安來。
陶侃乃道:“懸隔千里,我等即便有心,也難以救援續鹹等,只能寄望於前線諸將,既不要錯失良機,又能夠知道進退,不貪一時之利而妄進罷了。是故我等商議,應當繼續向平陽增派兵馬,以應時局之變。”
倘若如今劉央等前線部隊不是兩三萬人,而是四五萬甚至更多,並且糧秣充足,你看劉央即便再謹慎,他會不會趁機嘗試圖謀全並啊?倘真如此,長安方面也不會擔心他過於貪利,結果反遭敗績吧。總之機會總是垂青有準備之人,只要準備充分了,不怕機會不來,而若準備不充分,哪怕再多的良機擺在面前,你也把握不住吧。
因此陶侃就問裴嶷了:“秋收在即,未知如今府庫存餘如何啊?”
裴嶷略略心算,便道:“本意秋收之後,府庫充盈,再大舉圖並。如今漢中之糧已至,涼州之糧尚在途中,恐怕難以支應大軍提前遠征,但若說再增派一二萬人,想必不難。”
楊清聞言,不禁喜動顏色,說:“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與民部、度部核商,儘快做一份計劃出來。”
裴該卻擺一擺手,說先不急。他沉吟片刻,便道:“據郭殷書中說,石虎此番南侵,實已傾盡晉陽及各縣府庫,是故敗後再求供輸,續鹹不能支應,被迫叛羯反正。則以當前之勢,我趁其弊,欲收取西河、太原,應該不難;若待秋後,石虎糧秣稍足,恐怕就難圖了。只是……”
頓了一頓,有些吃不大準地說道:“以石虎之殘暴,不管是否能夠復奪晉陽,都將搜掠民財,以為自用——郭殷書中亦說,石虎命續鹹劫奪散民之谷,續鹹不忍而叛。則我雖得二郡,恐怕要面對的不是羯賊殘部,而是數萬飢寒交迫、嗷嗷待哺的生民了。如之奈何?”
眾人聞言,都不禁微微一愕——我們在研討戰局,大司馬你怎麼突然間可憐起老百姓來了?兵危戰兇,本來老百姓就會遭難啊,又豈止吃不飽這麼簡單?要是打仗還須考慮百姓是否得安,這仗還怎麼打法?
還是裴嶷反應最快,當即俯身道:“明公宅心仁厚,顧念蒼生,實我晉之大幸也!實黎庶之大幸也!”先確定基調,凡是領導考慮的問題,一定不是無關輕重的問題,然後再現幫裴該琢磨理由——
“明公所言是也,倘若我等收復西河、太原,兩郡府庫皆空,即便野民也在餓死邊緣,則勢不能以此為根據,復向樂平、上黨,以收取全並了。況且昔日幷州飢餒,數萬‘乞活’散佈於冀、幽之間,遂使關東大亂;倘若今日復見此景,只恐河東也難穩固……”
想當初普天下多為晉土,河東、平陽卻為胡漢所據,所以司馬騰領著“乞活”只好向東跑,到冀州去就谷。如今平陽、河東已被收復,倘若咱們再北上奪取了西河、太原,那你說幷州的饑民是會東奔去依附“故主”石氏啊,還是會沿著大道朝南邊兒來呢?一旦被他們把平陽乃至河東都攪亂嘍,恐怕短期內,我軍是休想再對境外用兵的了……
裴嶷本是現編理由,但是編著編著,突然間覺得裴該所慮並非無理——原來我這個侄子想得這麼遠哪,果然有王者之資!
別看裴嶷私下跟梁芬商議,提到過什麼“大司馬仁厚之名”,但其實在他心中,“仁”並不重要,亂世之中,“力”才最重要,“仁”不過是樹立大義名分,招攬故晉士人的表面文章罷了。所以裴該說怕太原、西河兩郡百姓飢餒,裴嶷並沒當一回事兒——等到天下大定了,再徐徐撫安不遲啊,如今嘛,就算他們為破羯作了犧牲吧——但是一邊兒編理由,一邊暗中籌謀,原來這還真不是一個政治問題,而是一個軍事問題嘞!
其實吧,裴該一開始還真沒想得這麼深,他純粹是擔心兩郡民生,怕被石虎糟蹋得太狠。我既在此世奮鬥,本是為了救國救民,不是為了延續司馬氏的家天下,怎可能不考慮百姓的安危呢?固然做大事不究細節,但那是權衡過後的結果,不是完全不理會細部,就能夠做成大事的啊。大敵當前,固當先謀其勝,但也不能由此罔顧民生,否則跟掘黃河以阻日軍,結果把河南百姓害得更慘的花生米有啥區別了?!
但經過裴嶷這麼一分說,包括裴該在內的在坐諸人,倒是也都醒悟過來,即便純粹考慮軍事,也不能忽視兩郡的饑民。陶侃就說了:“大司馬深謀遠慮,我等不及也。既如此,當先將府庫存糧,先輸河東、平陽,既厚儲以備劉央之用,也提防日後真得兩郡後,可以救護百姓。至於援軍,只能暫且不發,或者少發……”
裴嶷和楊清還在心算,能夠運上去多少糧食,裴該開口道:“幷州形勢,較我等先前籌劃時,更為複雜。陽曲郭氏,世代大族,根深蒂固,即便石虎真的復奪了晉陽,也恐其死而不僵,到時候必有願意應和我軍者。恐怕劉央難以應對此等局面,看起來,還須我親自跑一趟平陽了……”
眾人皆勸,說明公不可輕動,裴該卻決心已下,堅決北上——其實他一定程度上,也有想躲秋收前後太多太繁瑣的日常事務之意。眾人說了幾句,也便不再勸諫,因為裴該所言有理,真要面對陽曲郭氏那種高門世家,恐怕出身低微的劉央是難以應付的;況且幷州局勢混沌,裴該隔著十萬八千里的也不好遙控啊。“明公不可輕動”,只是習慣性的套話罷了——要中樞領導勞碌奔波,則咱們做臣子的,臉上很光彩麼——大家夥兒也都明白,是到了大司馬該動一動的時候了。
於是裴該最終決定,率部曲三千人押運糧草北上,去坐鎮平陽,統籌前線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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