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弋仲勸說道:“大都督甚保愛此人,且彼有製作火藥與虎蹲炮之功,將軍不可擅自懲處啊。”

劉央一瞪眼:“此人曾以妖言蠱惑眾將,復所行不謹,一度為大都督貶為城旦,有何保愛可言啊?不殺此獠,如何告慰因彼而遇害的軍士?!”

因為事後查點傷亡,死者竟然上百,負創者更兩倍於此數……特麼的即便沒有“將軍炮”,被羯賊一度攻上城頭,只要抵禦得法,也不至於死傷這麼慘重吧!

可是罵歸罵,終究彭曉不是劉央的直屬部下,劉央雖然心中惱恨,卻素性謹慎,並非甄隨那種莽撞人,最終還是隻能咬咬牙關,暫時放了彭曉一馬——但下令將之囚禁起來,以待將來押回長安,交給大都督發落。至於城上那件未損的“將軍炮”,只好先擺在那兒,但咱們不可再用了。

此時天色未黑,雨勢卻逐漸小了起來,諸將不禁鬱悶——這雨不會要停吧?老天爺你怎麼不多下會兒呢?陳安道:“正當暑期,雨不沒踵,最多兩日,土地乾涸,羯賊必再來攻……聽將軍所言今日攻守之狀,石虎所部頗為精強,器械也全,則兩日後當如何抵禦,還須先作籌謀啊。”

一直坐在旁邊不發話的歐陽根突然間開口道:“我倒是有一策,或許可以稍減羯賊攻城之力……”

此前不發話,是理論上他身為司馬,雖然必須列席軍事會議,對於具體戰法卻並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力——即便發表意見,將領們也未必肯聽啊。從來前線指揮官和政工人員之間就難免產生齟齬,起碼也會相互間看不順眼,則在劉央等人想來,你一名士人,連雞都沒宰過,懂什麼打仗?管好你政治宣傳和功勳稽核的本職工作就成了,不要來干涉我等的指揮。

而歐陽根自命多智,實話說也瞧不大上這些老粗,總覺得真正的統帥,就應該搖著羽毛扇子……不對,應該是執麈尾、揮如意,風流倜儻,預敵先機,破賊無形;象你們這種親自上陣搏殺,披一身血汗回來的,都不過治於人的匹夫罷了。所以他一旦真有了“奇思妙想”,難免躍躍欲試,想要插嘴。

此前對戰石生,他曾經獻計誘敵,可惜失敗了……但其後給石生送女子衣衫頭面,不也是受到他的啟發,姚弋仲才能想出來的計謀嗎?可惜司馬獻策,不算戰功,自家功勞只能分潤全軍所有……

此刻聽見陳安設問,而劉央、姚弋仲等將一時啞然,沒有立刻拍胸脯說:“我有妙計,可以破敵。”歐陽根終於得著了開口的機會,便即莫測高深地笑笑,獻上一策。

要說劉央等人或上城護守,或在城下調動兵馬、物資,作為司馬的歐陽根是插不進手去的。但劉央說你也別閒著,我分你半隊輔兵,你去巡行城內,捕拿可疑之人——理論上這不是軍將的工作,而歸太守、縣令負責,但偏偏平陽郡守劉璠年事已高,不慎染疾不起,而縣令水平有限……同為士人,司馬你就擔起這個責任來吧。

平陽城與其它城池不同,作為胡漢朝十多年的都城,城內晉民數量不足其半,存在著大量的氐羌、雜胡,甚至是屠各。其實外族百姓倒未必有復國之心,故漢官僚多半痛恨石勒僭號稱尊,怕就怕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富戶、小吏,會想要策應羯兵,好利用改換門庭的機會,尋求發家的可能。

所以巡行城內,搜捕可疑之人,乃是必不可少的工作,根據歐陽根彙報,他這一天基本上跑遍了全城,捕得形跡可疑之人二百餘,其中三成當場就斬殺了,其餘的暫時拘押起來,容後細審——或者不審了,直接全宰了也成啊。

至於他所獻的弱敵守城之策,就是由此得到的靈感。歐陽根說:“我晉復奪平陽不久,胡賊多數仍懷二意,有妄圖逾城去投羯軍的,也有欲在城內作亂的。根之意,可將怙惡不悛之徒逐至城外……

“原本想來,石虎嗜殺,必不容彼等,不若借石虎之手,逞此惡徒,也好堅城內晉戎百姓守城之心。如今卻思,羯賊欲明城內形勢,或者不肯殺盡,或者問後再殺,則可趁機造作謠言,以動搖羯賊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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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趁著天黑,城門稍啟,就把近千名被認為“不甚老實”的胡戎驅出了城外。

——此事是歐陽根負責的,他順手抄了幾家大戶,正好沒其財產以充軍需。

這些胡戎被轟出城去後,扶老攜幼即投羯營而來——當然也有些是冤枉的,本無投羯之意,但根本跑不遠,即為羯軍哨騎或殺或俘。軍士報於石虎,石虎想也不想,一擺手:“盡數殺之可也!”

參軍張群勸說道:“彼等既自平陽來,或許知曉城中內情,大王何不釋而問之啊?”

石虎一瞪眼,說:“若然能知晉人之狀,晉人又如何肯縱放彼等出城啊?則出城者必是無用之輩,其中或許還雜有奸細,理當殺盡!”

參軍王續也勸:“不若拘拿彼等,以示城內百姓,歸我可活,螳臂當車必死——或許可以動搖城內人心也。”然而石虎根本就不聽,只是搖頭擺手,說殺了,殺了最省心。

好在這些胡戎並沒有全數驅出城北,也有不少落在了分圍其它三面的羯將手中。歐陽根本是謀定而動,生怕某員羯將看穿了自家的計策,會不加審問便即誅殺出城之人,甚至於封鎖訊息——當然啦,他沒想到這人會是石虎。

張貉、張熊、尹農等將,並沒有石虎那麼精明的本能,再加上約束不謹,於是很快便有些奇怪的謠言,在羯軍中逐漸流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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