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川天人交戰良久,終究還是無膽,不敢劫奪石虎的婢妾。當然啦,他更不願意放棄軍將的前程,況且如今南面裴、祖欲殺自己而後快,倘若再得罪了石氏,那可躲的地方還真是不太多啊……只得強嚥口水,低下頭去,禁止自己再去想那美人的絕世容貌。

轉念一琢磨,如此國色,石虎必然保愛啊,那老僕所言非虛……倘若這一路上伺候好了,她能在石虎枕邊為自己美言幾句,將來的前程就有保障了。只要能夠抱上石虎這條大粗腿,還擔心羯軍諸將歧視自己嗎?

一路無話,好不容易按期抵達晉陽,覲見石虎,並且呈上石勒的書信,完了陳川便將“鄭夫人”與自己同來之事,當面稟報。石虎一開始都沒拿正眼瞧他,聽聞此語,也不忙拆石勒的書信了,直接往懷裡一揣,就瞪大兩眼問道:“汝所言不虛?果然姓鄭麼?見在何處?!”

陳川本將廂車停在府前,當即引石虎去見。石虎遠遠地就叫:“櫻桃,櫻桃,果然是汝來了麼?!”車簾一挑,一道香風撲將出來,直投入石虎懷抱,隨即鄭夫人便“嚶嚶嚶”地嬌聲哭泣了起來……

這位鄭夫人,小名就叫“櫻桃”,本是晉朝冗從僕射鄭世達的家妓,石勒據襄國而擄之。不過石勒這人並不好女色,瞧都沒瞧就發去給老孃王氏當婢女了。其後王氏進位太后,設宴款待自家孫輩,席間命鄭櫻桃獻舞,石虎、石生等幾人眼睛當場就直了,紛紛懇請相讓。

就中石虎最會討王太后的歡心,他說:“此女眉眼,頗類阿母,孩兒時常征戰在外,每日思念阿母,夜不能寐,若得此女在旁,倒可稍解思慮之苦……”

所謂“阿母”,就是指的王氏,她曾收石虎為養子,雙方以母子相稱。只不過後來被劉琨遣人送到葛陂,歸還石勒之後,石勒明明白白地表示:“我沒有兄弟,可以拉出去砍了!”石虎才只好按照正經輩分兒,跪下來叫石勒“伯父”。那麼他跟王太后就不再是母子啦,而是祖孫,只是石勒不在場的時候,為示親近,還是習慣混叫。

王太后聞言,不禁仔細打量鄭櫻桃,心說這女人眉眼象我嗎?瞧不出來……不過我年輕時候,倒也是個美人呢。她向來保愛石虎,又聽了這番話,當即心花怒放,便把鄭櫻桃賜予石虎,作為婢妾。

此事就發生在年初,石虎跟從石勒返歸襄國之後。石虎真的非常寵愛鄭櫻桃,破天荒地一連大半個月,全都宿在鄭氏房中。只可惜過不多久,石勒便命其稱病謝客,其實潛向太原,乃被迫與鄭氏灑淚而別。

其實鄭櫻桃在王府中並未如那老僕所言,受到郭王妃的虐待,相反,郭王妃因為畏懼石虎,而石虎臨行前要她好生看顧鄭氏,故此日常體貼照顧,與其他婢妾不同,幾乎把鄭氏當成了自家姐妹一般。只是鄭氏一方面思念石虎,另方面接觸府中其他婢妾,加深了她對石虎的瞭解,生怕契闊既久,將會寵衰恩盡……倘若大王在晉陽再發現什麼美人,會不會把我徹底拋諸腦後啊?他身邊失寵的女人,除了王妃外,可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因此才命老僕賄賂陳川,請陳川護送自己到晉陽來。

一見了石虎的面,鄭櫻桃便即嬌聲哀哭,嘴裡也不停歇,一長串早就打好腹稿的話語噴湧而出,不外乎傾訴渴慕之誠、思念之苦,以及告狀說郭王妃怎麼虐待自己,自己如何可憐,亟待大王垂愛……聽得堂堂石世龍連心都要化了。

當下也不理會陳川,一把抱起鄭氏便入後寢。陳川一直等到天黑,才終於有人出來,通告他駐軍的地方。

好在他的努力並未白費,也不知道鄭櫻桃究竟是怎麼跟石虎說的,總之數日後再相見,太原王對自己的態度要親近了許多,並且很快又將別部七百多人轉撥到了陳川麾下。

只是陳川還沒能熟悉領計程車卒,石虎便即擂鼓聚將,下令兵發平陽了。

此時石生已黯然返回了襄國,則幷州諸將,除了任刺史續鹹續孝宗以外,俱為石虎故吏,包括:參軍王續、張群、朱軌,部將郭太、郭榮、郭權、張貉、張豺、張熊、王華、尹農、陳川,等等。

此前既然擊敗了拓跋鮮卑,擄獲無數牛羊馬匹當然也不少石虎乃大肆擴充軍備,要求領內十八歲以上男丁都要服役,參加訓練。刺史續鹹反覆勸告,說幷州才得安穩,又當農忙之時,就不應該召集兵役啊秋後再服役行不行呢?石虎當即瞪眼:“若待秋後,平陽、河東糧秣也皆充足,說不定晉人要來攻我,何如我在秋收前,便主動發起進擊啊?”

續鹹道:“則如此一來,田中無人力耕,秋後恐怕難收……”

石虎撇嘴道:“田地哪年不可耕,何必擔心今歲的收成?正當青黃不接之際,百姓難耐飢寒,不如來我軍中吃肉至於莊稼,老人、婦孺自可伺候。”

續鹹苦笑道:“老弱如何能耐勞苦?農閒時或可應付,此際實難代耕。大王雖然擄獲鮮卑牛羊無數,境內卻無大片草場可以放牧,只是宰殺食肉,終有吃盡的一天。田土闢,便即拋荒,恐怕明歲要從頭再來大王三思啊!”

石虎冷笑道:“我若能得晉地,平陽、河東,田土無盡,豈不比西河、太原更方便耕種麼?我所處偏北,原本谷熟便比南方要遲,倘若晉人先收谷,大舉攻我,被彼等突入境內,照樣難得收穫還不如我南下去搶!”

就此駁回了續鹹的諫言,續孝宗欲哭無淚,只得秘密上奏,彈劾石虎不過他也知道石勒寄望石虎甚殷,八成是不會准奏的,說不定還要怪自己多事……你怪我最好,趕緊把我調回襄國去,我才不要跟這般粗鄙武夫共事!

就這樣名為徵役,其實四下拉伕因為沒多少人願意主動應徵旬日間便召集起了數萬大軍,併合舊部,總計四萬有餘。石虎乃聚會諸將,對他們說:“我既得鮮卑牛羊,府庫充盈,便當南下伐晉,復收平陽、河東。卒方募,原計劃再訓練一個月,叵耐哨探來報,晉人將於介休、永安間築壘若待其壘成防固,破之不易也。

“是故當急南下,趁其虛弱,施以雷霆之擊!且今秋糧未熟,據報關中儲備也不豐足,裴先……裴文約必不能發大軍東援,我複用朱參軍之計……”說著話朝朱軌略略頷首“使人齎重金賄賂虛除權渠。虛除雖受晉封,其實首鼠兩端,今受我所請,當南下侵擾北地、上郡,也可牽制關中晉軍,使不能遽援平陽!”

所以這就是咱們發兵的大好機會。石虎當即點將,命張豺為先行,郭榮為合後,多道並進,先南下介休,再謀入晉土。至於後勤輸運“還須有勞續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