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秦當雄(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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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芬卻不笑,略略湊近一些,對裴該說:“此外,尚有一讖,亦已遍傳都畿。”
“何讖?”
“讖雲:‘一日墮,易車駕;一日升,秦當雄。相背者違,著衣者乖。’”
裴該聞言,手捻鬍鬚,沉吟不語。
這則讖謠並不難解,當然更難不倒拆字小能手裴文約了。所謂“日墮、日升”,當然是指不久前紅日落而復升之異象,由此讖語便因應天象作解構;“易車駕”是指換一乘馬車或者馭手,說白了,“司馬”者其位將要更替;而“秦當雄”,秦指關中……
“相背者違”,是個“非”字,加上下一句裡的“衣”字,就是“裴”;這又“背”,又“違”,又“乖”……裴該心說意思真是再明顯不過了,你就不知道多加點兒無用資訊來略加掩飾麼?
梁芬注目裴該,一字一頓地提醒道:“我疑此讖,必為人造!”
裴該心說當然是人造的,老先生你還真信讖謠是上天的意旨麼?然而究竟是誰人所造,劍指自身,意欲何為呢?於是反問梁芬:“司徒以為,是誰膽大為此啊?”
梁芬略略一頓,便即回覆道:“得無羯賊自知於戰陣之上,難敵裴公,是以假造讖言,以離間我君臣?或者禍在蕭牆之內,亦未可知。”
他這話說明白了一半兒,剩下一半兒則含糊其辭。所謂“禍在蕭牆之內”,是指朝中有奸臣散佈流言,以中傷裴該,那多半不是荀氏,就是祖氏了。不過最後梁芬又補充了一句:“祖士少已放於外,士言忠厚人,必不為此。”排除掉祖氏,那麼剩下的就只有荀組及其河南黨人了吧。
裴該笑一笑:“或我更祖軍為七軍之事,惹惱了荀太尉,亦未可知……”
梁芬勸裴該對於這些流言,絕不可等閒視之,最好能夠派遣奇人異士,暗中訪察,嘗試揪出幕後主使來。裴該卻擺擺手,似乎不以為意,說:“權當為羯賊所造流言可也,倘若疑忌同僚,反使朝廷動盪——我不為此。大丈夫光明磊落,何懼謠言?若加訪察,反易坐實,唯見怪不怪,則其怪自敗。”
其後又交談了幾句,裴該見梁芬沒別的要說了,便即告辭離去。梁芬送至門內——因為是秘密來見的,所以不方便送到門外去——然後返回書齋,就見又有一人正在裴該剛才坐過的地方,端坐凝思。
此人非他,正乃尚書梁允,是梁芬的從侄。見到梁芬回來,梁允當即起身行禮,隨即就問了:“聞大司馬之意,不肯去除荀黨,如之奈何啊?”其實剛才梁芬、裴該對談之時,梁允就躲在屏風後面偷聽呢。
梁芬頹然坐倒,苦笑道:“裴文約是恐朝局波盪,不便全力以攻羯賊,是以相忍為安——惜乎荀太尉不作此想。”隨即改正坐為箕坐,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膝蓋骨:“老夫風溼日重,行走日難,既已久任國家三公,也當抽身而退了……”
梁允聞言大驚,急忙勸說道:“荀太尉欲執權柄久矣,祖大將軍既病,彼等益發肆無忌憚,唯司徒可以拮抗之。荀景猷方去,倘若司徒再辭位,則我等又將如何啊?我烏氏梁又將如何啊?懇請司徒,萬勿出此頹唐之語!”
梁芬斜睨著梁允,壓低聲音說道:“我即去位,皇后仍是我梁姓,裴公又雄踞關中,則於我梁氏何傷啊?卿豈不讀《老子》?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也。且……”
頓了一頓,雙眉微蹙,說:“如此,亦未必不合裴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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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留洛五日,其間還前往拜祭了其父裴頠,以及新造的其兄裴嵩的墳墓,然後才率領甄隨等部,啟程西歸。
本年按照去歲的規劃,正式改元為晏平。然後這晏平元年的春季,洛陽朝局發生了外人意想不到,並且難以理解的重大人事變遷。
首先是司徒梁芬以年老體病而上表辭位,司馬鄴兩次下詔挽留,梁司徒則三次請辭,最終免其司徒、錄尚書事的頭銜,但因前功,晉位宣城郡公。隨即便命太尉荀組錄尚書事。
其實荀太尉的年歲比梁司徒還大,都已經六十多了,身體也不見得有多康健,但既然他沒有主動辭位,則目前以朝中名位論,既然祖逖病重,不克理事,則錄尚書事的頭銜也只能落到荀組頭上了,無人能有異言。
荀氏黨羽,紛紛前往恭賀,最後荀組摒退眾人,獨留右僕射荀邃和治書侍御史荀闓——二人皆為荀藩之子,是荀組的親侄子。
荀組問兩個侄子:“近日都中所傳讖謠,卿等可聽聞了麼?”
二荀點頭,荀邃就說:“此言大司馬有背晉自立之意也,必為羯賊所布,意圖離間我晉君臣。”
荀組苦笑道:“但恐梁司徒、裴大司馬不作如此想啊,或者疑心我荀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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