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孤城一座,去歲又被羯兵蹂躪鄉間,極大地破壞了境內的生產,則厭次城內糧秣空虛,就連先後損耗的人力也無法得到增補——蘇峻是會盡其可能,給邵續運送物資的,助彼便是助己,但他可不願意把麾下將兵,哪怕是東萊的人力,去投厭次這個無底坑啊。

在原本歷史上,雖然沒有蘇峻之助,邵續卻得到了段氏殘部段文鴦,以及幽薊南投晉人的補充,即便如此,厭次終究難免陷落。其實邵續在這時候,理論上應該已經出戰遇伏,而為石虎所擒了,厭次城在其子邵緝和侄子邵存、紹竺的頑強抵抗下,才又多守了兩年時光。

倘若蘇峻得知這段原本的歷史軌跡,一定會說:“能多守兩年也成啊。”兩年之後,天下形勢必然有所改變,厭次是不是還具備如今的重要性,尚不可知也。但起碼在今明兩年,厭次絕不可陷,否則自己就要直面石勒和曹嶷的聯兵啦,我的實力可還不足當此強敵啊。

當然可以遣使向思想求救,但裴公自長安,祖公自洛陽千里迢迢來援,也不知道是否能夠趕得及;至於濟上諸守,全是一票弱雞,他蘇子高一個都瞧不上眼!江左就更不用考慮了,建康哪有什麼兵,兵都在王敦手裡,就王敦那脾性,肯為他人火中取栗嗎?

故此不論虛實、真偽,倘若石趙本年秋冬肯暫且放過厭次,蘇峻原本是打算再去啃廣固一兩口的,即便不能順利克陷,也要把青州西部的人口和存糧大肆劫掠一番。而既然石趙有向厭次之意,那就不能不往救了,只是——該怎麼救才好呢?

由此蘇子高便帶著營司馬鐘聲,到黃縣來訪衛循。

實話說,蘇峻跟鐘聲的關係也不怎麼好,一則軍事主官和政治主官不相得本是常情,二則他讚賞的是自己從老家帶出來的韓晃、管商、弘徽等猛將,對於從前才領過屯兵的鐘艾華,內心其實是鄙視的。但此去商談要事,按照裴該定下的軍律,必須還得把這個“監軍”帶在身邊。

衛循即居於黃縣北方、沿岸新築的水城之中,守兵通報進去,他急忙整束衣冠出迎,拱手行禮道:“蘇將軍。”蘇峻則稱呼他為:“衛都督。”衛因之不禁得意地大笑起來。

可是笑完了,趕緊還得找補,擺手推辭道:“朝命未下,將軍不可如此稱呼。”

衛循本為徐州淮海從事,裴該不久前奏請朝廷加重這一職務的權柄,更名為淮海都督,雖然朝廷尚未正式下詔,訊息卻早已傳遍青、徐啦。

在裴該看來,衛因之也不過中人之質而已,但一則徐方所在太遠,他不便掌控,只能續用舊人;二則衛循好歹是自己昔年任命的淮海從事,手把手教過他搞海貿,建海軍,暫時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來接任了。

衛循倒也確實在任上踏踏實實地做了些事,利用海貿的機會,把會稽本族豢養得極肥,幾不下於舊族顧、賀,自家也積累了萬貫家私。不過裴該要求的海軍,他卻始終建設不起來,只能臨時徵集商船,協助運糧、運兵而已。直到聽說有可能晉位淮海都督,這才緊著籌措物資,買了十多條舊船,徵集了近千名水手和水兵。

其原任徐州,但徐州在當時並沒有什麼優良的港灣——後世的連雲港還一半兒在海里泡著呢——因此當郗鑑郗道徽守牧青州之後,因為曾經見識過海貿的好處,就奏請使淮海從事轉屬青州。當然啦,青州沒有淮……但也有海啊,到時候改個名字不就完了麼?

荀崧等人得奏,在派人前往長安徵求了裴該的建議之後,仍命衛循為淮海從事,但同時從屬於青、徐兩州——于徐州命副職以治淮,於青州則專司海貿。衛循跑到膠東半島來遛躂了一圈兒,最終擇定黃縣北方海岸邊為其治地。

一是根據裴該的要求,應當誘引海商向東北方向拓航,直至平州,甚至於三韓,以便及時與劉琨等人相通訊息,則黃縣正當膠東半島北部,處南北海道之要衝,大的位置比較好;二則此處確實有建設良港的地理環境;三是衛因之勘探至此,問及鄉人,此地何名啊?鄉人答道:“俗稱為龍口。”

——此名大佳,那就這兒吧!

他最近一段時間,把經費全都用來修繕港口,以容納南來北往的海船了,旋因傳言晉升,想要趕緊做出點成績來,乃集資購船、募兵,如今兜裡叮噹響,大子兒也不剩幾枚——當然啦,自家是有錢的,可是怎能用私財來填公庫呢?

就此難免向地方上索要錢糧,郗鑑尚肯略略供應些——當然心裡也不滿,我召你過來是幫忙州里摟錢的,結果錛子兒不見,你倒先伸手要人要糧——至於王擂、王兗等人,則分文不予——你是直屬州府的,豈有向郡內伸手的道理啊?為此蘇峻來訪,兩人先對座痛罵一番琅琊王氏,氣氛就此變得極為融洽。

很快蘇子高就進入了正題,說我今歲還要去援厭次,得靠你的海船幫忙輸運糧秣、兵員。衛因之聞言,不禁皺眉,說:“去歲我也曾與將軍說過,厭次附近多礁石,無港灣,海舟難泊,即便運糧亦甚繁難,況乎運兵?”

蘇峻反覆求懇,說已經得到確切的情報,今秋羯賊必將大舉往攻厭次,倘若邵嗣祖抵擋不住,丟城失地,那咱們青州也要遭到羯軍的威脅啦——“青州若有失,徐方恐也難保,大都督舊基在此,君豈忍失之啊?”

衛循思索少頃,突然間微微一笑,開口道:“我知王氏等牧守東萊、長廣,每每敷衍將軍,使軍資難籌,而我亦深感捉襟見肘。今有一計,不但可以籌集軍需,且能逼迫羯賊,以減輕厭次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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