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策(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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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不說話,等著祖納詳加解釋——
“裴文約實欲操弄國柄……或者退一步說,彼欲光復社稷,成就不世之功。然而有我祖氏的牽制,若共輔天子,恐蹈昔日索、麴的覆轍,且舊臣亦將掣肘。是故歸天子於洛,自留關中,令不二出,更變舊制,以強其軍也……”
晉朝最初的政治體制,雖然不如後世成熟,卻也非漢初時相權足可拮抗君權的狀況,朝命八公,而政出尚書省,且有中書、門下略加制約,理論上只要不封拜丞相,就不可能真正的一言堂。雖說拜相確有前例,但基本上全都是宗室藩王,以裴該的身份,還並不夠格。
倘若裴該挾天子於長安,自然有機會拜相,但其時他羽翼尚且不夠豐滿,恐怕會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對,或者起碼是側目而視。而若不為丞相,他就必須將權力分予諸公,分予諸尚書,更重要的,要將權力與並肩作戰的祖氏分潤。如此一來,掣肘必多,對於儘快富國強兵,實無益處。
祖約曾任尚書,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官僚體系的運作是多麼煩冗、遲鈍,各派系之間的利益交換和妥協,是多麼使人頭大且噁心。裴該為了保持在洛陽朝堂上的影響力,特使其岳丈荀崧入主尚書省,梁芬為首的關西士人更是遍佈朝堂,使得祖約即便有祖逖和祖家軍作為後盾,行事亦不能暢意,很多施政措施無法順利透過。
那麼倘若裴、祖共居一朝呢?裴該若有啥舉措,他祖士少肯輕易從命嗎?以己度人,必然矛盾頻生,甚至於最終會導致雙方決裂啊!
這就是祖約所說的“若共輔天子,恐蹈昔日索、麴的覆轍”。
“裴文約鎮守長安,西事一以操之,雖雲行臺,不過幕府屬吏而已。則其自籌兵馬、變更制度,可以絲毫無阻——大司馬三軍之強,以弟想來,亦為此因。”
國家制度是因時而變的,不可能永遠維持。自晉武帝司馬炎建國定製以來,已然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即便沒有天下大亂,很多規章制度也到了需要修改的地步。祖約既然做過尚書,統籌全域性,對此再明晰不過了。然而朝中大老多數無進取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於他提出的各種建議,往往都當耳旁風,即便在尚書省內部,也以因循之輩為多,祖士少拉不齊足夠的擁護者,實感煩悶。
他有時候就在想,三兄你為啥只關注軍事啊?豈不知唯國富才可兵強?豈不知唯制度應時順人,才可使國富饒?倘若你肯事事為我撐腰,使我在尚書省內可以一言九鼎,早就把這個國家給搞好了……到時候足食足用,你再訓練兵馬,必不遜色於關中的大司馬三軍也。
結果你瞧,裴該在關中先伐司馬保,覆敗劉粲,繼而復收平陽,打了好幾場大仗;而咱家在黃河南北才打了一場而已,且未能全得河內郡……
當然啦,雖然也期望變革,但倘若裴該身在洛陽,主持革新、變制,祖約是肯定會跳出來反對、阻撓的,因為他跟裴該的治國理念不盡相同,裴該在關中搞得那一套,以祖士少之見,多數都是亂來。
祖約說完這番話,注目祖納,看他是不是真明白了自己的想法。祖士言注意到了兄弟的目光,於是手捋鬍鬚,嘴角微微一撇,說:“卿言也有道理。則大司馬於關中變舊制、布新政,雖雲暫行,其實試也,倘若有效,必欲總施於國。則今若應命歸朝,則於河南等地亦用關中之政,諸臣肯服否?”別說諸臣了,我瞧士少你就頭一個不肯答應——
“而若不行其政,行臺既罷,關中也將復歸舊制,則大司馬數年辛苦,俱化煙雲,其肯應從否?我料他必不肯於此時還朝也。
“且平陽雖復,劉曜尚且遁去無蹤,石虎還在晉陽,國家必須兩方用兵。則多半仍為我祖氏當東,而裴氏當西,大司馬又豈肯將三軍盡歸朝廷,統一調動啊?卿言雖佳,奈何無用。
“卿又云使大司馬交還河東、平陽兩郡,則朝廷更將以王師獨當並、冀,中隔太行,千里調動,難免捉襟見肘,疲於奔命,反使大司馬於關中可安穩積聚——此計更不可行,且與卿之所欲,南轅北轍矣。”
祖約兩個建議,全都被二哥給否了,但他並不氣餒,繼續勸說道:“阿兄,河東、平陽,素來富庶,若歸從行臺,裴文約之勢更盛,若歸朝廷,國家之力則強。且弟獻二策,正如阿兄建言招撫河北石勒一般,明知其不肯從,朝廷不可不做此態度。若仍留行臺,或將河東、平陽歸屬行臺,不知裴文約又何以為辭啊?則其是忠是奸,有無擅權或割據之意,將大白於天下矣!”
祖納心說原來如此,你是設個圈套,想讓裴該去鑽,從而敗壞他的名聲……特麼的這事兒對咱家又有什麼好處了?!
“卿既有此良謀,何不與士稚言之?”
祖約無奈地一攤雙手:“三兄為裴文約所惑,豈肯聽我之言?且三兄素來不管民事,即大政亦一以委之荀太尉、梁司徒等輩。二兄見為尚書,燮理國政,是以弟才敢來,與二兄共同謀劃也。”
祖納思前想後,最終決定:“卿言二策,未必可行,但未必不可言——對國家來說,倒也算是正論。只是……不當由為兄言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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