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遣人直入羊府,將劉熙和劉闡搜將出來,即在府前一併誅戮。羊獻容悲慟欲絕,乃欲與二子同死,卻被羊彝命人死活扯住。他謊稱是別人出首告發,自己也無可奈何——“雍王將阿姊與二子託付於我,我不能保二子,若復不能保阿姊,則亦唯死而已——還望阿姊顧念為弟照撫之德,且暫息悲慟,忍辱而生吧!”

雖說人活著很艱難,想死卻容易,但若被他人嚴密看管,也未必能夠找到尋死的機會……羊獻容就此夫死而子歿,無奈之下,只得依靠羊彝,跟著他離開美稷,一路返回洛陽去。

大軍南下,在膚施、延安都略略休息,其後進入馮翊郡的梁山縣。這一路上,羊彝一方面使人看管羊獻容,避免她尋死覓活,同時愈近華都,膽氣愈壯,在前去勸慰之時,難免嘗試對羊獻容動手動腳的。他仰慕乃姊非止一日,此前羊獻容或為晉後,或為劉曜妻妾,只能幹瞧著流口水,如今羊獻容終於徹底落到了他的手中,且自家前途也一片光明,自然忍不住要表露心跡了。

在羊彝想來,我雖然交出了劉曜二子,但當時含糊其辭,並沒把羊獻容同時交出去,遊遐不管出於何種考慮,也佯裝不知。倘若仍是晉朝,則歸洛之後,或者處死羊獻容,或者尊為太后,我再無染指的機會;既已入華,則華天子於前朝皇后,未必有多上心。如今泰山羊氏衰微,唯羊鑑任郡守而已,我既立滅漢之功,但歸洛陽,怎麼著也能得著四五品的高官做吧?到時候羊氏還得倚靠我才能復興,我欲親近羊獻容,其誰敢攔阻啊?大不了給她改個姓氏,便可納入內寢。

當然啦,她方失二子,還須再下水磨功夫,才能徐徐動搖其心。

就在梁山城中休歇之時,貌似羊獻容已經大致上從失夫喪子之痛中恢復過來了,特意備下酒食,款待羊彝,對他說:“我今孤零一身,如漂萍無依,所可倚仗者,唯賢弟也——賢弟慎勿棄我……”

羊彝笑道:“弟對阿姊之心,這十數日間已也陸續剖明,則阿姊尚有何慮啊?”

羊獻容勸了幾回酒,就問:“卿我同姓,若有私意,禮法不容。且卿既愛我,昔日何不善輔雍王,而使漢祚不覆啊?”

羊彝喝了幾杯酒,面泛潮紅,更加肆無忌憚起來,竟至挨擦其姊,捫胸摸乳,無所不為,聞言便笑著說:“以我之能,欲興漢祚,易矣。然而漢既興,則劉曜遲早稱尊,阿姊為皇后,尚能下顧愚弟否?今幸漢滅,天意是使有情人終成眷屬也……”

他正當志得意滿之際——既立大功,遊遐承諾,歸洛後必薦於天子而得顯職,且戀慕羊獻容垂二十載,她終於落到了自己手中,豈不可喜——又是愛慕之人親自勸酒,燭光之下,肌膚勝雪,柔荑若蔥,佳人言笑宴宴,雖近四旬,比起青春少女來,更多一層嫵媚,難免就多喝了幾杯;且拉拉雜雜的,剖析心曲,羊彝把昔日謀劃也稍稍透露一二。

羊獻容見其被酒,目光逐漸迷離,手腳更加放肆,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即自發髻上抽出一支半尺長的銀釵來,趁其不備,直穿其喉!羊彝大叫一聲,本能地飛起一腳,將羊獻容踢出丈遠,隨即雙手捂著脖子,再想要說些什麼,氣管漏風,鮮紅噴湧,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終他雙目圓睜,目露驚駭莫名之色,就這樣緩緩倒地,直至氣絕……

羊獻容這才站起身來,即自羊彝項中抽出銀釵來,蘸了血,在衣襟上寫下數十行字,將其弟狂悖違禮之行,備悉道明,並訴己身憤懣,然後復以銀釵自刺己喉,自殺了——其實兒子們被殺之時,她就已經存了死志,不過想要找機會探查自己這個堂弟究竟是什麼心思,值不值得自己為丈夫、兒子報仇罷了。

翌日再將啟程之時,奴婢來報此事,遊遐亦感驚駭,急忙親自跑去探查,見了羊獻容衣襟上的血書,不禁慨嘆道:“吾自恃多智,不想幾為小人所欺!”乃下令收斂二人遺骸,並將其事密成書奏,上呈天子。

裴該覽奏,也不禁大吃一驚——我靠沒想到這年月就有骨科了……羊彝你也是混賬,一時膨脹,乃至於此,否則等你先把羊獻容送回老家去,再徐徐暴露自己的企圖,就連我也未必管得了啊!這般醜聞,實在不宜明宣天下,他只敢苦笑著向自家妻子透露。

沒想到荀後倒很能理解,說:“女子難得佳夫,羊後但從父母之命,乃與司馬家痴兒為偶,比之劉曜,如天地之隔,則其歸心劉曜,亦在情理之中。至於羊彝所為,雖然禮法不容,卻出至情,數十載守護無望,雖彼容顏凋謝而不肯改,也屬難得……”

裴該心說羊獻容究竟長啥模樣,我是沒見過啦,但雖然年近四旬,你怎麼就知道必定“容顏凋謝”呢?這年月的保養技術和化妝手段雖然遠不如後世,也不能排除有永不憔悴的老妖精存在啊……望向其妻的眼神,就難免有些詭異。

荀後注意到丈夫的目光,不禁慍怒道:“我荀氏斷不會出這般悖禮之徒!吾弟尚幼,陛下慎勿妄想!”隨即她也覺得所言不大成體統,便急忙轉換話題,說:“將來安娘何所適,須照顧其心意,陛下切勿專斷而決。”

裴該斜睨荀後,心說平常抱著閨女玩耍之時,我也說過啦,將來孩子你得嫁給喜歡的男子,為父是絕不會只顧自己心意,亂點鴛鴦譜的,那時候斥責說“女兒出嫁,須從父母之命,小孩子懂得什麼,陛下豈可任其自擇,若所適非人,如何是好”的,又是誰啊?

倘若明正羊彝之罪,不但泰山羊氏面上不好看,朝廷也未免遭人譏嘲——伐滅殘漢竟然靠的是一個無德的戀姊妄人——因而只能下令,假稱羊彝病死,以其助滅殘漢之功,追任四品,封富平侯,使歸葬泰山。此前因為從胡,羊容叔早就已經被從泰山羊氏除籍了,這回自然得重新給加回來。

至於羊獻容,遺體運回洛陽後,即入葬於晉惠帝太陽陵——反正賈南風為天下所惡,是入不了帝陵的,則後穴空著也是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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