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伐殘漢(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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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朝廷並未將三郡劃歸漢中,而仍舊置為荊州,任命裴開為荊州刺史,劉遐、楊虎領兵鎮守——趁機將楊虎調離了漢中郡。
這就已經到了十月份了,雍州方面,遊子遠早至延安,復向膚施,旋即召聚周邊戎部,命其合兵萬餘,並華軍兩千,浩浩蕩蕩北向美稷殺來。晉陽和鐵弗方面,也按期發兵相助,夾擊殘漢政權。
這確實打了劉曜一個措手不及。
劉曜知道,華人既已滅羯——雖說他得著訊息,整整晚了四五個月——很可能謄出手來,發兵進攻美稷,可惜自家兵寡力微,於此幾無應對之策。為此與部下商議,臺產建議說應該趁著拓跋兩分,無暇顧我,咱們先攻取鐵弗部,謀奪水草豐茂的肆盧川,然後再拉攏周邊部卒,並與某部拓跋交好,唯此或可抵禦華軍之侵也。
然而羊彝對此卻連連搖頭——他最近跟臺產爭權,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並且幾乎凡遇事,必定一個說東,一個說西——道:“鐵弗之力,雖稍弱於我,然非旦夕所可平者,倘若戰事遷延,反弱我勢。且我與劉路孤素結盟好,倘若背盟而攻之,各部皆疑,將來還肯為我之助力嗎?
“而今拓跋分為東西,我等實處其間,若從呂則背劉,從劉則背呂,事到臨頭,豈容兩袒?恐怕華人未至,而鮮卑兵已先入於美稷矣——臺公之言,實不可聽!”
其實最早打鐵弗主意的就是羊彝,當時是臺產以立足未穩,兵數不足等理由加以阻撓;如今既然臺產改口,說去打鐵弗,那麼羊容叔自然要收回前言,以與之背道而馳了。
但是羊彝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因而劉曜就問他了:“若臺卿所言不可用,則容叔又何以教我啊?”
羊彝回答道:“美稷尺寸之地,實難復興舊業,如臣此前所言,唯有西取河套,可南避華寇鋒芒,北收草原諸部,即便不能重歸中原,亦可王於塞外。雖然,賀蘭氏在西,河套不易取也,然終好過遽與鐵弗相爭。臣請往說鐵弗,併力封鎖黃河,以防華寇西渡,大王可遣人西行,勘測道路,並覘賀蘭動靜,以備非常……”
所謂的“以備非常”,隱含意思是:就咱們目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從賀蘭部嘴邊奪走河套平原啊,但不妨先去勘測一下道路,以防萬一美稷不能守,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往西跑;等到了河套附近,表態依附賀蘭靄頭,他總得給咱們一塊立錐之地吧。
這番話表面上智珠在握,實際上充溢著失敗主義情緒,因而羊彝隨即就安慰劉曜道:“然臣以為,華人方定河北,於拓跋必安撫之,以待二部相爭,各弱其勢。此數年間,恐怕不會攻打美稷……”因為咱們距離兩部拓跋都很近啊,華人若是悍然前來,就不怕會刺激到鮮卑人嗎?“且自晉陽而西,河水滔滔,不易渡也,但鞏固河防,可保無虞。”起碼最近幾年內,咱們還是安全的。
劉曜最終採納了羊彝之策——一則因為他也沒有快速攻滅鐵弗部的信心,二則有羊獻容幫忙吹枕邊風呢——於是便命羊彝出使鐵弗部,與劉路孤重申前好,同時派人去勘探向西逃亡的路線。
然而羊彝到了鐵弗部,卻暗中向劉路孤透露,說臺產實獻策要攻伐貴部,而且雍王貌似有些意動啊……你得預作準備才好。
——劉路孤就此才向賀蘭靄頭求救,靄頭方殺拓跋頭,趁機命劉路孤去跟華人聯絡,合兵伐漢。
那麼羊彝為什麼這麼幹呢?並非僅僅為了對付臺產,他實已有覆滅殘漢而投歸華朝之心了。
且說殘漢勢力初至美稷,劉曜以臺產為單于左輔,管理遊牧民,而以羊彝為尚書令,管理農耕民,因為遷來的屠各、匈奴等多為幷州土著,多數從事農耕,羊彝的權勢遂盛極一時。
然而事態是在逐漸轉化的,美稷周邊地區耕地本來就不多,自從南匈奴在漢末離去後,田地亦就此拋荒,逐漸的化為了草場,想要復耕,難度頗大,而羊彝對於恢復生產,又沒啥奇才卓能。在這種情況下,農耕民是很容易退化成遊牧民的,遑論原本就有遊牧的底子……
就此臺產之勢重振,而羊容叔反倒步步後退,他這個殘漢尚書令的權柄,原本就不如中原墨授長吏,逐漸的,恐怕連亭長都比不了了……堂堂泰山高門,世家子弟,他怎麼甘心就此於蠻荒之地了此一生呢?
所謂“寧為雞口,不為牛後”,倘若連雞後都難為,那這隻雞還有必要留著嗎?還不如趁早宰了吃肉吧。
因而當華軍攻來之時,羊彝遂與遊遐等暗通款曲,密傳訊息。再說劉曜,本來就沒想到華人主力竟然不是從晉陽西來,謀渡黃河的,而是驅策上郡諸戎,自正南方向殺來,難免手足無措,就此連戰皆敗。再加上鐵弗也悍然翻臉,南下夾擊,其勢就此徹底崩潰,被聯軍團團圍困在了美稷城中。
——劉曜不是沒想過突圍西逃,問題是多次遣人勘測西路,卻因為路遙且荒,難以及遠,全都空手而歸。要知道從美稷到河套附近的故漢沃野、臨戎等城之間,後世橫亙著庫布齊沙漠,此時雖然沙化還沒有那麼嚴重,依舊難行,往往七八日都難覓水源。倘若一兩個人,帶十日食水登程很正常,但若百人、千人,於此等地域就根本無可行軍啊。
一句話,你就算往西跑,照樣也是死路一條。
劉曜因此躑躕,錯失了突圍的大好時機——其實就算他突圍西走,估計也跑不遠,必為上郡的戎騎追上——只能蜷縮於美稷城中。而美稷城原本就不大,復殘毀多年,以劉曜的財力只能修補而已,還談不上增築,必然是難以久守的。
劉永明就此而萌生死志——我必須在城破前就先自殺,不能落於華人之手受辱——只是捨不得羊氏及其所出二子劉熙和劉闡。他思前想後,最終召來羊彝,問道:“卿可肯為孤降於華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