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內應(第2/2頁)
章節報錯
想當初身在羯營之時,裴該與支屈六所打的交道最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全靠支屈六撐腰和遮護,他才免受程遐、曲彬等人的折辱,繼而還能設謀逃出虎穴……即便自知是敵非友,接觸時間長了,也總難免會產生一些感情吧——如今雖喜其敗,卻實不忍其死。
並且透過長時間的接觸,比較深入的瞭解,裴該也覺得支屈六本質上是不壞的——甚至可以說,這是個忠厚人咧。搶掠地方,殺戮百姓之類惡事,非止羯、胡,即便當時很多晉人軍閥,甚至於如今轉為華朝名將的——比方說郭默——也都沒有少幹,既是性格使然,亦為環境所害。象支屈六那樣,自己當時跟他說說三國的史事,言及劉備之愛民(為了情節精彩,好吸引聽眾,裴該基本上是按演義的套路來給支屈六等人說古的),他深以為然,並還能夠稍稍檢討自己的過往所為,那就頗為難能可貴了。
支屈六非胡、非羯,祖上來自於西域,可能是月氏的一支,又為石趙大將,本來裴該曾經想過,要把他留下來作為榜樣,以便儘快消除降胡、降羯對華朝政權的敵視——羯族還則罷了,各類胡種繁多,肯定是殺不完的,且於婦孺,裴該也嚴禁部下擅殺。所以說,支屈六你老實呆在上黨,等我派人前去接收就完了吧,何必要到太行以東去求死呢?
但為了自家的軍心士氣,裴該自然不可能嚴責祖逖殺俘之事——尤其既為情勢所迫,祖士稚又殺得不是太多——也不可能要他留下支屈六的性命來。而且馮鐵上奏,說曾經使士卒呼喊,要支屈六自縛出衙署來,保證不傷他性命——為的是將此羯趙重將獻俘闕下,比較好看——支屈六卻根本不予回應……
則其乃自求死,我又豈能攔阻得住啊?
是故對於獻城而使支屈六自盡的那個陳劍,裴該並沒有什麼好觀感——當然也不至於惱恨,終究對方反正來投,可贖前愆,也可作為榜樣。於是如馮鐵所請,使樞密省擬奏,給陳劍中校銜,留在馮部聽用。
至於這小子乃是自己當年蔣集崗戰敗的元兇禍首……裴該哪裡曉得!
就理論上而言,裴該是曾經在臨淮城內假裝紈絝,見過陳劍一面的,但當時下面烏壓壓跪坐著數十名塢堡主,或其所遣代表,他怎麼可能對其中之一印象深刻,竟至將近十年後仍然念念不忘呢?且陳劍之名又屬大路貨,並不特殊,所以裴該根本就不可能產生任何的聯想。
——————————
且說馮鐵既下林慮,破滅支屈六所部,便即帶著陳劍等人折返回來,與祖逖會合,再攻襄國。華軍已頗疲憊,再加上守城的羯兵兇悍忒甚,導致一連半個月,祖士稚都不敢再發起全面進攻,只是建造了一些投石車,每日向城上傾瀉木石而已。
但是這年月臨時建造的投石車威力有限,尤其準頭太差,真正能夠轟損城牆的機率很低,且羯兵早將城內房屋拆毀大半,搬運木石,隨破隨堵,華兵根本就來不及趁勢攻城。祖逖因此上奏朝廷,請求委派能匠前來,助造器械。
——聽說裴該……不,天子曾經使徐渝等改造過投石車等各類攻城器械啊,說不定只要派幾名工匠過來,或者哪怕遣人送圖譜過來,便可使戰局有所改觀呢。
奏上不久,計算日程,裴該還未必能夠見到,洛陽方面即遣一隊車馬來至前線,領頭的乃是兵部司庫司丞孫珍。
孫珍孫士圭,晉時為尚書令史,芝麻綠豆般小吏,因為暗中依附裴詵,為其驅馳,故而得裴詵所薦,轉武職入兵部司庫司擔任了副職,官正六品——此等於華晉禪代之際橫向勾連,沮晉事而擁華主的小吏,如孫珍、張異等等,不少都在新朝連升數級,成為了各部門的中堅力量。
孫珍拜見祖逖後,便將出制書來,說:“天子詔下樞省,乃遣末吏押運器械來至軍前,相助元帥破襄國城。”
祖逖大喜,心說我跟裴該真是心有靈犀啊,我剛想讓他給我調點兒人員物資——而非兵馬——過來,他同時就也想到了。這孫珍既是司庫司的官僚,負責軍事物資的整備、儲存和調運,那他所帶來的,多半是用來製造攻城器械的重要部件吧——不可能整運——希望還有圖譜。
誰想查驗幾輛大車上的貨物,卻只是一些黑色粉末和藥材……
營中諸將盡皆疑惑,先問孫珍:“這黑色粉末,得非火藥麼?”孫珍點頭說是。然後又問:“則別運來些草藥,又有何用啊?”我們這兒糧食不大夠,傷藥還不怎麼匱乏呢。
孫珍先不回答,卻反問道:“前日元帥上奏,雲圍羯賊於襄國城內,而石勒為省食糧,逐出平民,則如今城中,都是羯趙的官吏、將兵,少有百姓——此言果然麼?”
祖逖怫然不悅道:“既是上奏,豈敢有假,欺瞞天子啊?”
孫珍笑笑,說:“是天子先使我問祖元帥此語,為聖心仁厚,不欲多傷百姓也。”隨即一指那幾車藥材,說:“既如此,可用此物,助元帥破襄國而擒石勒!”
於是按冊檢點車上藥材,包括草烏頭、巴豆、狼毒、竹茹、麻茹、砒霜等類,各二三百斤不等……
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