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勸說道:“明公此來,專為剷除奸佞,奉迎晉王,則無論姓王、姓庾,皆可殺了,唯司馬家人不可殺——且吳興王實為晉王之子,又豈敢冒犯啊?”

蘇峻恍然大悟,忙道:“卿所言是也,乃可為我好好保護吳興王祖孫,再有敢衝犯者,便申我令,殺之不赦。”隨即斜眼一瞪韓晃:“汝這莽夫,險些壞我大事!”韓晃只得喏喏而退。

再說宮城之中,王導遠遠望見王彬等人,不禁泣下,遂禁止兵士放箭。紀瞻說:“王公,亂軍繼之於後,若不放箭,宮城必破啊——是令弟性命要緊,還是大王安危要緊啊?”

庾亮苦笑道:“即便放箭,以目下情勢,可能守住宮城麼?”他建議趁著亂軍尚未能包圍宮城,趕緊保護著司馬睿潛出運瀆去,到江上乘船逃走,先保住性命,再召各方兵馬前來平亂為好。

運瀆是一條人工河,出宮城西門,迤邐而南,可直通白鷺洲。於是命人拆下不少門板,司馬睿、王導等數百人就都趴在門板上潛出西門,經運瀆逃到江上去了——途中落水淹死的,自然也不在少數。

於是亂軍順利進入宮城,未及逃走的官員、宮人皆遭凌辱。蘇峻到處找不到司馬睿和王導的下落,抓住宮人詢問,方知端底,急命韓晃前往追擊。韓晃只差了一步,司馬睿等人早就在渡口乘上船隻,逆水向中游航去了。

這下子蘇峻徹底傻眼——把司馬睿捏在手心裡,則王敦等投鼠忌器,我才可能有展布的機會,司馬睿若跑了,那我不徹底成為叛逆啦?就目前的狀況,我可打不贏王敦哪!

長史徐瑋建議說:“何不擁戴吳興王?吳興王為晉王之子,可承統緒,且其祖母乃華天子姑母,乃可請其致書天子,雲我等行此事,專為贖此前罪愆,只要天子封其晉王,赦我等前罪,便可恭迎北兵過江……”

徐瑋本無叛意,因為跟著蘇峻,身不由己,無奈而南渡,其實他一直在琢磨著該怎麼設謀才能北歸呢。如今這個機會大好,倘若華軍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便渡過長江,佔領建康,那麼赦免我等此前背反之罪,這大有可操作的餘地啊。

至不濟,請求蘇峻派我出使洛陽,那我就有機會回家啦。

蘇峻點頭道:“有理。”隨即卻又搖頭:“我若能站穩建康,豈肯拱手以讓華人?”頓了一頓,又道:“祖逖等頗恨我,有彼等在朝中,恐怕華主不肯寬赦前罪。”

於是跑去吳興王府,請求拜見吳興王。

吳興王司馬衝才剛十歲而已,哪有什麼膽量見這叛酋,還是裴氏大著膽子領他出來,抱穩了端坐殿上,隨命蘇峻覲見。蘇峻領著護兵入府,一進來便行大禮參拜,然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說我不是想造反,是被庾**得無路可走了,才打算兵諫晉王,罷黜庾亮等奸邪啊……

裴氏面無表情聽他哭完,這才緩緩說道:“既如此,卿可勒束兵馬,退出建康別駐,老身自當致信晉王,為將軍申訴曲直,請晉王寬赦將軍。”

蘇峻心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於是繼續抹眼淚道:“今大王又為庾亮等挾持下江,必召武昌王將軍來討伐末將,恐怕憑太妃的書信,不能脫末將於死地……末將自知有罪,不敢逃避斧鉞,奈何所部將吏,久隨末將轉戰青、徐,殺胡禦寇,又豈忍彼等從死啊?末將斗膽,請奉吳興大王紹繼晉祚,乃可與武昌言和……”

裴氏面色一沉:“汝雲紹繼晉祚?”

蘇峻說沒錯,吳興王血統尊貴,正應當繼位為晉天子。

裴氏聞言大怒,當即破口喝罵道:“背主奸賊,反覆小人,天子見在洛陽,即晉王亦不敢踐皇帝位,汝何能出此狂悖之言?!”

蘇峻苦苦勸說,裴氏只是不允。蘇峻沒辦法,只好來硬的,當即直起身來,一按腰間佩刀,厲聲道:“時勢如此,不由得太妃不從——太妃獨不畏死乎?!”

裴氏冷笑道:“我頭可斷,此事絕不可為!”

蘇峻威嚇道:“便太妃不畏死,然太妃死後,大王衝幼,何人可以看護?太妃就不怕大王也旋即追隨於地下麼?”

裴氏當即把司馬衝朝前一搡:“汝要殺便殺。若使衝兒做此事,在國是篡僭,在家是以子犯父,即生猶死——還不如死了,可留芳名於青史!”

司馬衝“哇”的一聲,嚇得當場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