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司馬睿的哭訴(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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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圖澄能說中國話,他幾名弟子皆士人出身,能譯寫經文,正好施其所長,促進西域、印度文化和中國文化的融合。但既然口舌那麼便給,你就別去傳教啦,免得真如裴嶷所言,蠱惑人心,培養太多的信眾出來。
至於那個帛屍梨密多羅,本來無罪,不便責罰,也不好加以驅逐。好在那傢伙始終學不會中國話,要透過翻譯傳教,估計傳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隨便他好了。
——在原本歷史上,就是帛屍梨密多羅在南,而佛圖澄在北,各宣教義,相對而言,東晉南北朝時代的南方佛教,重於玄理,北方佛教則更重宗教活動,就也跟這二番僧的能力、性格,不脫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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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建康城內,又陸續有臣僚上奏,懇請司馬睿踐天子位,甚至於編造出司馬鄴已經被華人謀殺的訊息。那麼既然故天子已經沒了,晉之天下,不可無主,大王您又豈可不紹繼祖宗之業,登基稱帝呢?您瞧,就因為但稱晉王,而不肯踐祚,導致咱們跟巴氐都沒法來往,導致劉琨等忠臣最終投入華人的懷抱……
隨即就在王導等人的一再慫恿下,司馬睿在建康城內為司馬鄴發喪,上諡號為“孝愍皇帝”,並於城外建衣冠冢。
只是司馬睿仍堅持不肯稱帝,他甚至跑去向吳興太妃裴氏哭訴,說:“茂弘等乃欲置孤於火上啊,孤實無僭越之心,叔母其鑑……”
裴氏安慰他說:“大王何必如此?群臣所奏,亦有其理,若長江可守,何妨從之?”
司馬睿苦笑著反問道:“長江乃可守乎?”
他心裡明鏡兒似的,以王導、王敦為首的江南臣僚,沒人真心規復晉祚,不過想透過拱自己上位來圖謀更大的富貴罷了。其實皇帝誰不願當啊,倘若真能跟華朝劃江而治,司馬睿不在乎做個傀儡天子——反正現在也是傀儡王爺。但問題是長江天險,真能守得住嗎?我若只稱王號,將來事急時及時出降,尚可望保首級,要是真稱皇帝,多半就只有死路一條啦!
別看劉禪、孫皓投降後都能得著善終,因為他們是繼承前人割據之業,不是自己僭號稱尊的;而至於自己,一旦登基,或許只能類比兩漢之間的公孫述……再者說了,胡漢殺司馬熾,起了一個壞頭,天曉得裴文約會不會起而仿效呢?
要優待前朝皇帝,有個司馬鄴就夠了呀,況且說不定傳言為真,司馬鄴真的已經被他給弄死了……
關鍵是如今江南之兵,七成都為王敦所掌控,屯在中游,還有三成是吳興周氏等地方豪族武裝,建康城內衛戍之卒,尚不足四千人。王導多次謀圖打造一支能戰的王家禁衛,卻總受王敦的掣肘甚至是阻撓——王敦之意,建康沒兵,我手上有啊,要不要派點兒過去?茂弘你又不怎麼懂軍事,何必自己募兵呢?
那麼一旦華人牽制住王敦的兵馬,復遣一軍自石頭渡江,建康城幾乎就等於不設防啊!
更要命的是,建康城內大小官僚,目前一門心思都撲在勸進上了,就沒幾個人真擔心華人來侵,致力於江防建設的,彼等在王府相互攻訐,歸自邸則宴飲清談,就這種德性,將來又拿什麼來抵禦華人呢?
所以司馬睿堅決不肯稱帝,還特意跑來向裴氏訴苦,那意思——即便哪天我實在扛不住了,被迫進一步邁向深淵,您既是我家長輩,又是裴文約的姑母,將來可一定要幫我向裴某求情啊,此非我之所願也,我是被逼的……
其實司馬睿倒是小瞧了王導,王茂弘實有保晉祚而守江南之志,之所以攛掇司馬睿稱帝,也是想要穩定江南人心,拉攏和安撫土著。他固然常在府內大宴賓朋,主要目的也不是享樂——不排除其他人確乎在醉生夢死——而是方便與同輩共議國事。
終究他身份擺在那兒呢,如今貴為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揚州刺史,並任晉王府長史,實執江左臣僚之牛耳,也是建康第一實權人物,若在公開場合商議某些事,既怕把氣氛搞得太過緊張,又擔心引發士民的恐慌情緒——目前局勢可實在不怎麼好啊——若歸私邸密謀,則怕被人懷疑是結黨營私。所以啊,遵照中國人的傳統,有什麼話咱們可以跟酒席宴間,或者起碼吃完了我請你們飲茶的時候,趁機說道說道。
這一日王導就又宴客了,來賓皆江東俊彥,包括賀循賀彥先、周顗周伯仁、薛兼薛令長、紀瞻紀思遠、陸曄陸士光、戴邈戴望之,還有王彬王世儒、王邃王處仲等同族兄弟——藉口是為會稽太守諸葛恢諸葛道明接風洗塵。
這些人不是土著高士,就是南遷舊族,門第顯赫、聲望隆厚,所以方便聚在一處;至於最近東山再起,燮理庶政的庾氏兄弟,則論其出身,向來不被陸、戴等人放在眼中——而且除了王導,貌似就沒人真喜歡庾亮那刺兒頭的——王茂弘便須別設宴席談話了,這場合庾氏是擠不進來的。
於是酒過三巡,菜上五味,席面上的氣氛也逐漸熱絡了,王彬就趁機點明正題:“我等反覆懇請,大王卻始終不肯正位,諸君以為,如何是好啊?”
戴邈毫不客氣地一語道破:“大王豈無意乎?唯不敢也。”隨即望向王導,一字一頓地說道:“建康無外郭,內城也低矮;石頭本為江上險塞,駐軍卻不足千人;一旦華寇來侵,令兄處仲需幾日可以回援?則當此勢,大王又焉敢遽稱尊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