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羯主之死(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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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祖逖打了不少次交道了,深知對方智勇雙全,但於裝備和指揮方面卻並沒有什麼新奇的突破;反倒是裴該,雖然正面交鋒的次數不多,但降胡來投,都說關中軍制有火藥,擅使火箭,甚至於還能以鐵筒噴射砂石……幾乎每種花樣,都聽得羯趙君臣翹舌不下。
石勒也曾經問張賓:“得非裴文約訪得了什麼能人異士,甚至是仙家相助麼?”張賓的回答是:“裴文約最慕諸葛亮,而據說諸葛亮曾制連弩,一發十矢,又造木牛流馬,可於狹道運糧如飛……始知真將才也,通天人之變,明六合之理,善能假物為功,裴文約為其流亞乎?臣不及也……”
也就是說,張賓感覺,那些花樣應該都是裴該自己琢磨出來的——當然啦,為將者只須指點一個方向,肯定還有匠人幫忙落實和完善——石勒素信張賓,加上他也同樣看重裴該,對此自然篤信不疑。
所以若說是祖逖新發明了用砲車放毒之法,石勒還未必信;但考慮到如今裴該是祖逖的大後臺,自然會將手中法寶或許有些保留地供應給祖逖,則不必人言,更不必起張賓於地下,他就有七八分肯定了。
聽孔萇所描述的東城附近戰局,石勒也知道大勢已去——只要利用毒煙籠罩,可以使得華人攀上城頭,並且守住城上一段時間,自然會有源源不絕的增援抵達;而趙兵數量比華軍為寡,此前純恃堅壁苦守,則一旦被華軍突入城中,士氣必沮,恐怕再難扭轉敗局了。
於是便問孔萇:“桃豹安在?蘷安又何在啊?”
孔萇回答道:“臣至時已經不見影蹤,恐怕難以倖免……陛下還是趕緊上馬吧,由臣護衛,殺開一條血路,突出重圍去。”
石勒苦笑道:“何其難哉……”隨即雙目一瞪,呵斥道:“我趙唯有死天王,安得有棄眾逃生的君主?朕今寧死不走,卿等可自尋生路去吧。”說著話,也不再搭理孔萇,轉過身便往後殿而去。
孔萇無奈叩頭,然後自去逃命不提。且說石勒進了後寢,即拔出刀來,凡見宮人、奴婢,便即一刀過去,生生劈死,說:“由朕殺汝,好過受華寇之辱!”
宮人、奴婢紛紛驚叫逃命,石勒殺得遍身是血,雙目赤紅,直至程後與太子面前。程後大驚,忙將太子石弘遮護在身後,顫聲問道:“陛下……陛下何以如此?難道是華寇進城了不成麼?”
石勒瞠目道:“正是。朕寧死,不能為華寇所辱,當先殺汝等,然後自盡!”
程氏忙道:“妾自當隨陛下死,但請陛下顧念弘兒尚幼,即便為華人所俘,未必便殺,饒過他的性命吧。且請陛下容妾自盡,勿汙陛下之刀……”
石勒眼望著妻兒,原本硬冷的心腸不禁稍稍一軟,便即抬起左手來輕輕一擺:“卿去吧。”
程氏抱著石弘,尚且不捨,石勒猛然間暴喝一聲:“汝還不去,難道真要朕動手不成麼?!”一把便將石弘揪離了其母的懷抱。程氏淚如雨下,捂著臉奔入幃後去了。石弘又是傷心,又感害怕,當下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來。石勒一把將兒子揪起來,夾在肋下,復向前殿而來。
回到前殿,左右環視,問:“孔萇已去了麼?”
幾名侍衛回答說是,石勒不禁長嘆一聲,便召喚李寒過來,吩咐道:“朕已決心與國同殉,然不忍殺太子,將之託付於愛卿。卿可抱此子追上孔萇,與其一併突出重圍去——若能破圍,即隱姓埋名,為朕將太子養大;若不能破圍,由卿殺太子,勿落於華寇之手!”
李寒接過太子石弘,拜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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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渙在趙宮之前,遭遇到了最頑強抵抗,數百趙兵憑恃地利,箭如雨下,矛刺如林,給華兵造成了不小的損傷。祖渙連攻三次都難以突入,恨得親自上陣,身披重甲,手挺長矛,命部曲以大盾遮護,身先士卒,直撲宮門。
宮門很快就被撞碎了,隨即雙方就在門內外短兵相接,惡戰起來。華軍仗著人多勢眾,反覆替換生力軍上陣,終於將趙兵一步步逼退入宮內。
忽聽一聲大喝,只見一人身穿金甲,卻不著盔,而戴一頂平天冠——即冕之俗稱也——手挺丈八長矛,自殿中直衝出來,矛起處鮮血飛濺,接連捅穿了好幾名華兵,且向祖渙殺來。祖渙挺矛相迎,只覺得雙臂大震,被迫撤步,躲在部曲手執大盾後。敵將奮起一矛,竟然洞穿大盾,矛尖頂在祖渙的胸甲上,撞得祖渙又退一步,不禁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聽對方喝道:“朕便是石勒,且為朕寄語裴文約,天下洶洶,我便讓與他又何妨!”隨即也不抽回其矛,空著雙手,又反身入殿去了。
石勒去不多時,殿中便即騰起煙焰來。趙軍禁衛無不慘叫,當下勢若瘋虎一般不要命地撲上,竟然又將華軍迫出了宮門。等到祖渙再次替換上一批生力軍,重新突破宮門的時候,趙殿之火已然極盛,再難撲救了。
最終數百趙軍禁衛全都戰死,無一人肯逃,更無一人肯降。華軍只能繞過大殿,殺進內宮,卻見屍橫遍地,被殺的、自盡的宮人比比皆是。有宮人指點,找到了程後的屍體,已經高懸在屋樑上了。
但遍尋不見石勒、石弘父子,唯捕得石勒長子石興而已。估計石勒是自焚燒死在大殿上啦,可惜不能得其全屍,祖逖事後得報,當場把兒子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可是,石弘究竟跑哪兒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