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回去繼續讀信,又是大段片兒湯話,不外乎說此前咱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今遣劉隗前往解釋,希望可以彌合裂隙,同心輔國云云。裴該不禁莞爾,就問劉隗:“書中雲我與琅琊大王,恐生嫌隙,不知嫌隙何在啊?”

劉大連畢恭畢敬地回覆道:“此前公等進至河南,而大王為宵小所蔽,以為戰事不利,故急召二公南歸,險使北伐大業功敗垂成以此恐生嫌隙也。”

裴該追問道:“宵小為誰?”

劉隗直截了當地回答說:“庾元規。”

“則大王如何處置?”

“已褫其官職,罷為庶人矣。”

這個訊息裴該倒是頭回聽說,不禁微微一愕,隨即撇嘴就我所知,起碼在我進長安執政前,庾亮還跟建康相府裡呼風喚雨呢,甚至還一度使司馬睿下達了“鎖江”之令。真要是為了下令退兵之事責罰庾亮,又何必等到現在啊?

杜、李、衛三家攜眷帶口北歸,走得比劉隗要慢,如今尚未抵達長安,但亦早遣從人預先送信過來,裴該才回到長安城內就接著了,自然知曉“鎖江”之事。

但他不方便以此來責問劉隗,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抑且對司馬睿不敬了,於是只問:“讒言惑上,幾使北伐不終,如此則止褫職麼?”這種大罪,怎麼著也該論流吧,即便處死都不冤枉啊!

劉隗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於路籌謀,早就考慮到了各種可能性啦道:“琅琊大王得鎮建康,安定江東,庾元規實有力焉,追念前功,故而免其死罪。且雖妄言,幸得二公不從亂命,克服故都,終無大損唯戴若思歸途中為盜匪所害,念之使人悲愴……”說著話,假模假式地提起袖子來擦擦眼睛。

劉大連話中之意,戴淵是怎麼死的,咱們都心中有數,不是你的人乾的,就必是祖逖下的黑手。這你們都已經弄死一個了,還嫌不夠嗎?何必一定要致庾亮於死地?

裴該不便就這個話題再多做糾纏,於是話鋒一轉,假裝自己寬宏大度:“我固知退兵非大王本意也,必為小人所惑,是以不從亂命。則我必不肯怨懟於大王,大王又何必自擾?”

劉隗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觀察一下裴該的神情,這才長驅直入地說道:“為有傳言,朝廷欲使諸王歸藩,恐有小人以此言遊說裴公,大王故遣末吏前來致意耳。”

此前兩人對話,一句接一句,雙方都不打磕巴,如今切入正題了,裴該也不禁略作思忖,這才小心翼翼地回覆道:“諸王本各有國,因亂而徙,今中原初定,何以不肯歸啊?”

我雖然曾有這個意思,但從來都沒有對外人表露過跟自己人當然會提起啦,相信他們不會到處去宣揚所以你是從哪兒聽說的?象這種問話,根本就毫無意義,裴該不會追問劉隗。他很清楚劉隗是代表了建康政權,以傳言為藉口,婉轉表態:琅琊王暫時是絕不會離開江東的!故此他只問:為啥不肯回去咧?

劉隗回答說:“中原初定而已,胡寇未滅,諸王實不宜歸藩。裴公容稟,西陽縣在豫南,南頓縣、汝南國在豫西,彭城在徐方,雖已復得,時日尚短,地方絕不安靖,且諸王產業多失,難以遽歸……”

裴該笑問道:“琅琊王又如何?”

劉隗先不說司馬睿,卻轉過頭去說司馬保:“南陽王鎮守秦州,要防巴氐北躥,恐亦暫時難離……”你得先能說服司馬保歸藩,完了再論司馬睿吧?可是司馬保肯走嗎?憑啥司馬睿就要先回琅琊去?

最後才說到司馬睿:“琅琊大王奉命南渡,披荊斬棘、篳路襤褸數歲,始得初安而已。然前有陳敏、錢縱肆,後有杜、胡曾為亂,今吳興周、沈,尚懷異心。誠恐若大王歸藩,建康無宗室鎮守,宵小之徒妄求一逞,將各媾釁,則數年之功,難免毀於一旦。且國家方致力於平陽、巴蜀,圖滅篡僭,重歸於一,實不宜再亂江南還請裴公三思。”

裴該笑問:“唯琅琊王才可鎮定江東乎?”

劉隗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裴公曾住建康,自然知曉,南渡僑客與江東土著嫌隙本深,齟齬不休,唯宗室藩王始可使雙方信服,勉強協力,若易以外姓,則必生亂。然如西陽、南頓諸王,則無琅琊大王之寬厚、得眾,安可使代?”說到這裡,略微頓了一頓,補上一句:“且今建康之政,出於王茂弘,江上重軍,無過王處仲,王氏本大王藩內之臣,唯信大王而已。”

裴該略微搖一搖頭:“未必啊……琅琊王何如東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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